爸爸站起身猛然后退几步。
“不,怎么会是妍妍……不!这不是真的!一定是我弄错了!”
爸爸着急想要毁了还原好的人脸,方队闯了进来及时喝止。
他按住爸爸的手刚要询问缘由,却看到我的脸,表情瞬间大变。
“妍妍?”
爸爸像发了疯一样挣扎,想要摧毁人脸。
“不是,那不是妍妍!是我搞错了,是我搞错了!”
“妍妍在朋友那散心呢,没有死,她没有死!”
“你还要发疯到什么时候!老林,你的修复什么时候出过差错?”
方队红着眼,从怀里掏出一张医院名单。
“昨晚我们找到死者遗失的右腿骨,上面有钢板遗留的孔洞,经过在医院多方筛选下来的名单,妍妍赫然在列。”
爸爸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小,像搁浅的鱼睁着眼睛一动不动。
他肯定也想起来了吧,那年我跳楼求生都没摔断的右腿偏偏断在妈妈的拳打脚踢和他的袖手旁观之下。
我看着爸爸红着眼拼命摇头,从唇齿间一个字一个字艰难挤出,“凭这点证据怎么就能说明死者是我女儿呢?她不会是妍妍,不会是……”
方队拍了拍爸爸的肩膀,“那就做一下DNA,确认一下。”
像是不敢相信别人似的,爸爸亲自采集我和他的样本送去检测。
几个小时僵直地站在检测室门口一动不动。
结果出来了。
打开报告前,他还故作轻松肯定说这一定不会是我。
随着最后的亲子关系认定上为父女关系的99.99%展现,他脸上维持的侥幸被击得粉碎。
他一遍又一遍翻看着报告,上面的数据一遍遍告诉他被他亲手缝合的一块块的尸体就是他的女儿。
攥着报告,他如同行尸走肉一样进了验尸房,找到我像缝缝补补的破布一样的血肉模糊尸体。
没有人比法医能清楚死者的死法,他颤抖着伸出手,却不敢落在没有一寸皮肤保护的我身上。
“我的妍妍,你该有多疼啊!”
一开始,他只是拼命压抑着,喉咙里泄出几分悲痛,后来,整个验尸房响彻他撕心裂肺的悲鸣。
方队红着眼摇头,“老林,我早说过你不要后悔,现在哭也没用,重要的是抓住凶手,告慰妍妍。”
爸爸扯着方队的裤脚,没了以往的意气风发,涕泗横流的哀求,“我求你一定要抓到他,一定要抓到他!”
方队拍着爸爸的肩膀保证一定会抓到凶手。"
爸爸妈妈会开始爱我了吧……
可我死在了高考成绩出来的前夕。
到死,我都没能成为被爸爸妈妈爱着的和哥哥一样的优秀孩子。
我看着爸爸妈妈给哥哥的空碗盛满饭,沉默着给哥哥的碗里夹菜。
这样的场景日复一日重复了八年。
让爸爸妈妈变成这样的不正是害死哥哥的我吗?
我又何尝不该死呢?
敲门声传来,记忆里的声音传来。
“爸妈,开门,我带着你们儿媳妇回来啦!”
我看见一向谨慎的爸爸起身碰碎了碗。
一向风风火火的妈妈瘫坐在椅子上,泪水簌簌地流,不停追问爸爸,“是他吗?是他吗?”
爸爸几乎同手同脚走到门边,握着把手良久才拧开。
大开的门扉露出外面站立的高大男人,我看见了,他正是我害死了八年的亲哥哥……
爸爸哑着声音问,“小经,是你吗?”
哥哥重重点头,也跟着红了眼眶,“爸,真的是我,我回来了!”
内敛的爸爸一把紧紧抱住哥哥,双手重重拍着哥哥的后背,“是活的!热的!儿子……我和你妈等了你八年,你终于回来了!”
“儿子!我的小经回来了!”
妈妈跑着上前双手揪住哥哥的双臂的外套,软倒进哥哥的怀里失声痛哭。
“这么多年你都去哪了啊!为什么连个电话都没有打回来!”
哥哥红着眼安慰,“爸妈,对不起,我只想着混出个名堂来给你们脸上增光,不是故意要瞒着你们的。”
妈妈埋怨地拍打着哥哥,将八年的思念和悲痛哭喊出声。
爸爸伸手扶过妈妈,仔细打量着哥哥,“那次飞机失事你可伤到哪里了?”
“是啊,我和你爸找了你八年,全飞机人都没了,我和你爸还以为你也……”
哥哥拉着爸爸妈妈到沙发上坐下,在他们面前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爸妈,你们放心,那天我没上飞机。对了!”
他拉过大着肚子的女人站在爸妈面前,嬉笑着介绍,“爸妈,这是我媳妇,你们的儿媳慧慧。”
爸爸记忆力一向厉害,一眼认出女人是八年前被他们拆散的哥哥的女朋友赵慧,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所以你八年没回,音信全无就是和她私奔过日子去了?”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泪毫无征兆地落下,我苦求八年的爱在我死后才出现。
爸爸,你的爱太迟了……
凶手还是在最后一秒逃脱。
方队带人赶到,想要扶受伤的爸爸,爸爸却伸手脱力地指着凶手逃跑的方向,
“别管我,去追他!”
方队脱下外套给爸爸披上,匆匆赶着去与队员一起围捕。
爸爸看向受到惊吓的张平平,出声安慰,“小姑娘,你没事吧?”
张平平抬起通红的眼睛,里面满是恨意,“妍妍死了……对吗?那个凶手说得是真的对吗?”
听见张平平的询问,爸爸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他无声地默认让张平平一下失去了理智。
“是你!是你害了妍妍!要不是你们叫她非要去陵园里给你那个狗屁儿子跪下她怎么会出事!”
“那天我明明察觉到不对去报失踪,是你拦住了我!如果当时已经报案,妍妍说不定就不会死!”
“这么多年你都没关心过她,她被同学霸凌朝胳膊上烫烟头的时候你在哪?她被骂没爸没妈的野孩子时你在哪?她给你发信息求救的时候你又在哪?”
“偏偏在我马上能找到她的时候你出来横插一杠子!是你断了她的希望!”
“亏妍妍那么在乎你们!你们不喜欢不听话的孩子所以她任你们打骂从不顶嘴,你们不喜欢成绩没达满分的笨小孩,所以她没日没夜地看书做题,手上都是反反复复的冻疮又疼又痒,她跟我说过她害死了哥哥所以是该被失去儿子的你们发泄痛苦。可是八年了!整整八年了!你们的心是石头做的吗?还是说她林妍不是你们的女儿?你们这一家人不配是妍妍的家人!”
“要是我那天陪她一起去陵园就好了,她也不会死!”
“如果我是她,摊上你们这样的爸妈,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们,要死也滚远点儿,别脏了我的眼睛!”
张平平哭着跑开,疼得没了正常面色的爸爸从地上爬起来,怔怔地看着平平,穿着方队的皮衣外套隔着很远默默跟在平平身后。
看到平平平安到家,我看向爸爸,想说谢谢却又思绪复杂。
我敬爱他不惧危险保护人民安全的热血,却也痛恨他故意为之的冷漠无情。
他的身形骤然踉跄地后退几步,用手撑着马路边上的树干才勉强站稳。
“妍妍要是爸爸那天早点看到消息选择跑过来保护你,你是不是也像她一样平安到家了……”
雨水冲刷而下,分不清他脸上的是泪还是雨,只是眼眶很红很红。
可是爸爸,这世上没有如果。
爸爸没有去医院,只是一言不发地回了家。
夜晚的家灯火辉煌,桌子上摆满了一桌子丰盛的饭菜,妈妈,哥哥,和嫂子正在有说有笑地边吃边聊。
妈妈看见爸爸连忙招呼,“诶呦,怎么湿成这个样子,赶紧去换件衣服过来吃饭,全家人都齐了,就差你了。”
“都齐了?”爸爸冷眼扫视一圈说笑着的几人,上去一把将餐桌掀翻。
骤然的变化让几个人受到惊吓,妈妈和哥哥护着嫂子。"
爸爸哑着声音问,“小经,是你吗?”
哥哥重重点头,也跟着红了眼眶,“爸,真的是我,我回来了!”
内敛的爸爸一把紧紧抱住哥哥,双手重重拍着哥哥的后背,“是活的!热的!儿子……我和你妈等了你八年,你终于回来了!”
“儿子!我的小经回来了!”
妈妈跑着上前双手揪住哥哥的双臂的外套,软倒进哥哥的怀里失声痛哭。
“这么多年你都去哪了啊!为什么连个电话都没有打回来!”
哥哥红着眼安慰,“爸妈,对不起,我只想着混出个名堂来给你们脸上增光,不是故意要瞒着你们的。”
妈妈埋怨地拍打着哥哥,将八年的思念和悲痛哭喊出声。
爸爸伸手扶过妈妈,仔细打量着哥哥,“那次飞机失事你可伤到哪里了?”
“是啊,我和你爸找了你八年,全飞机人都没了,我和你爸还以为你也……”
哥哥拉着爸爸妈妈到沙发上坐下,在他们面前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爸妈,你们放心,那天我没上飞机。对了!”
他拉过大着肚子的女人站在爸妈面前,嬉笑着介绍,“爸妈,这是我媳妇,你们的儿媳慧慧。”
爸爸记忆力一向厉害,一眼认出女人是八年前被他们拆散的哥哥的女朋友赵慧,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所以你八年没回,音信全无就是和她私奔过日子去了?”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哥哥当即跪下认错,拿出一堆价值不菲的礼品试图弥补。
他承认了。
他八年前是为了和心上人私奔才假死。
巨大的委屈一股脑朝我砸来。
爸妈在哥哥葬礼上愤懑地说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每年忌日的罚跪。
每日吃白米饭就水,被迫吃下海鲜差点死去。
在医院被妈妈暴打。
被所有人孤立,被骂害人精,被同学霸凌……
彻夜辗转的内疚和懊悔日日折磨着我。
爸爸两鬓的白发,妈妈佝偻的腰,八年的悔和恨以及我的死仅仅是为了成全哥哥的爱情。
可笑,太可笑了。
妈妈瞪了爸爸一眼,维护哥哥,“小经平安回来就好,都要做爷爷了,你说那些干什么!”
爸爸抿着唇点头,“是啊,回来就好。”
他们又变回了那个和蔼温柔的父母。
温馨得让我艳羡。
原来,爸爸妈妈也会维护自己的孩子。
那为什么我在学校被霸凌找爸爸妈妈撑腰的时候。
妈妈却骂我,“人怎么光欺负你不欺负别人?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自己要是没问题别人欺负你干什么?”
我红着眼看向爸爸,妈妈嗤笑着对爸爸说,“老林,看你女儿又要装可怜了?好像是全世界的人都对不起她一样,一天天那个死样看着都烦!”
爸爸冷冷警告我,“别演了林妍,恶心。”
明明是我曾日思夜想盼着平安回来的哥哥,可从没人告诉过我,真相会这样鲜血淋漓,残忍得不敢直视。
我想,也许我真像爸妈说的那样是个心黑的坏人。
“对了,妍妍呢?我还带了她从十岁到十八岁的生日礼物呢!”
爸妈仿佛这才想起我,连忙起身要去陵园接我。
哥哥惊疑,“什么陵园?妍妍去那干什么?”
爸爸俨然沉默下来,妈妈风轻云淡地解释,“每年飞机失事这天我和你爸都会让她滚去你墓前跪着,但那死丫头死性不改,就多让她跪了两天而已。”
“什么?你们怎么能这么对待妍妍!什么人能一动不动地跪三天!你们给妍妍打过电话吗?”
哥哥神色激动,眼底闪过痛惜和心疼。
曾经的哥哥是比爸爸妈妈还要疼我的存在。
哥哥会攒零花钱带我去吃好吃的,我闯的祸哥哥会替我背,我被人欺负,哥哥即使被打得鼻青脸肿也要把对方打得更惨给我报仇。
明明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我的大英雄。
可是哥哥,我已经不敢再相信你了。
妈妈撇了撇嘴,“她那么大的人能出什么事?”
“妈!别说了。”
哥哥直接拿起车钥匙出门,背影有些踉跄。
“我去找!”
可我早就成了验尸床上的一块块烂肉,连爸爸都认不出我,哥哥你怎么可能会找到我呢?
三个小时后,哥哥顶着雨回来,浑身湿透,脸色沉重。
“妍妍不在,爸妈,妍妍失踪了!”
妈妈关切地诶呦了几声,拿着干爽的毛巾递给哥哥擦身上的水,“快去楼上换衣服,你的房间一直没改动呢!当心别感冒了。”
妈妈说这句话的时候,可曾想过顶着雨被罚跪在陵园的我?
哥哥任由毛巾落到地上,原本自信挺拔的身形微微佝偻,哆嗦着唇瓣再次重复,“爸妈,我说妍妍失踪了!”
爸爸尴尬安抚,“没事的,你妹妹经常闹脾气搞失踪这一套,她肯定躲去朋友那了,一直以来她都这样,不用担心。”
可是爸爸啊,我唯一的朋友不是被你亲自轰出警局的吗?
原来习惯是这么可怕。
明明他们知道冤枉了我。
知道我这八年受尽委屈。
可是哥哥找我期间,他们没给我打一个电话。
哥哥颓唐地跌坐在沙发上,懊恼地抓着头发。
“都怪我,让妹妹受了委屈。妹妹一定不会原谅我了。”
爸妈和嫂子围在哥哥身边叽叽喳喳地关心,一时间,我好像从害死哥哥的凶手又变成了让全家心里不畅快的罪魁祸首。
爸爸一锤定音,“等妍妍回来,以后我们一家人都对妍妍更好一些,好好弥补她。”
可是爸爸,我回不来了,也没以后了。
隔天,爸爸将我的头骨一点点塑形雕画,我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开始逐渐成型。
完成作品后的爸爸身子往后微仰,看见酷似我整张脸的时候脸上神色陡然凝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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