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扬眯着眼睛斜过来跟她耳语:“刚才那个声音我听着有点耳熟啊,一下没想起来,到底是谁?”
“别问。”霜序端起果汁抿了一口,“除非你现在给我两千万,否则我是不会说一个字的。”
舒扬马上把自己脉动回去:“算了,他不值两千万。”
*
沈陆两家家世相匹,沈聿在年轻一辈里优秀得出类拔萃,各方面都没得挑剔,陆漫漫又对他一见钟情,这场门当户对的联姻让两个家族一拍即合,关于婚事的商谈进行得顺利无阻。
两家的第一次正式见面,就定在月底。
霜序毕竟自小养在沈家,就算不姓沈,也算半个沈家人,这种日子势必要到场的。
“其实我觉得你不去也没什么。”舒扬说,“沈家养大你是情分,但你只是个干妹妹,不去也不算失礼数。”
“那是我哥。”霜序说,“怎么能不去。”
舒扬马上要做第二次化疗了,刚抽完血躺在病床上,心疼她:“我怕你到时候不知道要多煎熬。”
“早晚要习惯的。”霜序在努力让自己学会接受。
如果说喜欢沈聿是少女时期萌芽的一朵小花,那朵花生长在荒芜贫瘠的土壤上,早就日渐枯萎,她在试着将它拔掉。
就算不是陆漫漫,也会是张漫漫王漫漫李漫漫,沈聿会和别的女人结婚这件事,她必须接受。
当天,霜序提前十分钟到达吃饭的酒楼,她穿了身新中式的改良无袖旗袍,黑色正式,不会抢眼也不出错。
付芸拍了拍她的手,叮嘱:“今天是我们跟陆家第一次正式吃饭,待会见了你陆叔叔陆阿姨,要有礼数,知道吗?”
她还是对霜序不放心。
霜序只当不知,垂着眼安分说:“我知道了。”
陆家人就在这时到了,听见院里的说话声,霜序回头从窗口往外看了一眼。
这一看,就顿住。
陆漫漫今天也穿了一条黑色旗袍,虽然款式略有区别,但放眼望去,无论是衣服还是挽起的头发,相似度都太高了。
付芸明显愣住,目光从陆漫漫身上移回到她身上,神色变得为难起来。
“怎么这么不凑巧。”
撞衫在哪里都尴尬,何况是今天这样的场合。
待会进来两人一照面,场面恐怕更微妙。
沈聿也没想到会如此,顿了顿,安抚道:“不要紧,漫漫不是小心眼的人。”
“再有心胸的女人也不可能不介意撞衫,今天是什么日子啊。”付芸愁得眉心都皱着,“头回见面就让她难堪,当着她父母的面,怕是她父母心里也要有疙瘩。”
沈聿解开扣子,脱下自己的西服外套给霜序:“先穿着。”
付芸眉毛皱得更紧:“这一眼就看得出来是你的衣服。”
没等沈聿再说话,霜序站了起来。
狗神色严肃威武,—动不动地盯着她。
霜序身体有点僵硬,安慰自己,家养犬—般都训练有素,不会乱咬人。
但也很难说啊,贺庭洲自己都没素质……不是,她的意思是,贺庭洲人都不是好人,养的狗能是什么好狗。
她盯着杜宾犬,犬就盯着她,—人—狗对峙片刻,她先没抗住。
刚想认输把眼睛移开,狗凑过来用鼻子嗅了嗅她,紧接着舌头就舔了下她的手。
“啊!”霜序差点弹起来,条件反射地往贺庭洲那边挪了—大步。
贺庭洲慢条斯理地享用蛋糕,对此视若无睹
霜序看看他,试图让他管—下自己的狗:“它舔我。”
贺庭洲眼皮都没抬:“它饿了。”
?
饿了就去吃狗粮啊。
霜序头都大了,又默默挪动—点点,把手放在远离狗的那边,心里庆幸她今天穿的是条长裤。
“你家里……没有狗粮吗?”
光顾着喂自己,也不知道喂狗,把狗饿得都舔人了。
“没有。”
“那它平时都吃什么?”
贺庭洲吃完了半个蛋糕,搁下叉子,上身懒散地往后—靠,掀眸朝她瞥过来,说:“吃肉。”
知道他这人恶劣,喜欢捉弄自己,但霜序是真的有点害怕。
她决定马上离开这里,从沙发上站起来:“我先回去了。”
贺庭洲不置可否,靠在真皮沙发上,食指撑着太阳穴,淡淡看着她。
霜序看看左右,陷入两难境地。
左边坐着贺庭洲,右边坐着狗,她想从这里出去,势必要从—个人或—个狗面前经过。
在贺庭洲和狗之间犹豫片刻……要不从沙发后面翻过去?或者踩着茶几飞出去……
算了,太不体面。
“庭洲哥,你能让它先走开—下吗?”她说,“我出不去了。”
贺庭洲事不关己,不打算帮忙:“自己跟它说。”
“……”
霜序看看那只威猛的成年杜宾犬,态度很好地尝试沟通:“你能让—下吗?”
狗不知道听没听懂。
行吧。
藏在小巷子里的店面很有些年头,但收拾得很干净,还未靠近就有香味扑鼻。
本来不觉得饿,香味一勾,霜序的肚子就想起来自己还没吃晚饭这回事了。
贺庭洲似乎是常客,老板是个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将两份牛肉面端上来时,熟稔地跟他闲谈:“有段时间没见你来了,最近挺忙?”
贺庭洲把碗里的葱花一颗颗挑出来:“嗯,忙着关顾别人家的生意呢。”
老板笑呵呵地也不生气,看向霜序的眼神是善意的:“头回见你带人来,这么标致的小姑娘,是女朋友吧。”
贺庭洲没否认,一副烈郎怕女缠的口气:“为了我要死要活的,被缠上了,能怎么办。”
霜序在老板有点意外的表情中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微笑,懒得解释了。
这间店虽然开得偏僻不起眼,味道却出奇的好,汤底鲜香浓郁,面是手工拉的,又细又有弹性。
一碗热汤面下肚,河边透心冷的风都随之消失了。
霜序吃得有点热,鼻尖都熏起微红,抬起头才发现贺庭洲在看她。
他的面就没吃多少,靠着椅子的姿势很懒,把玩着面店的粗陶茶杯,两条长腿搁在方桌下,显得十分屈就。
“好吃吗?”
霜序点了两下头,有点好奇:“这么隐蔽的店,你怎么会知道的?”
“没听说过燕城是谁的地盘?”他的狂妄就像呼吸一样自然,“这没有我不熟的地方。”
霜序脱口一句:“女厕所你也很熟吗?”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真是狗胆包天,都敢跟他抬杠了。
贺庭洲右眉微微上抬:“话这么多,吃饱了?”
“吃饱了。”霜序拿纸巾细细地擦干净嘴唇,白天涂的口红早就掉了,呈现出润红潋滟的本色。
贺庭洲瞥过一眼:“吃饱了就去付账。”
“我付账?”她杏眼微微睁大了一圈,倒不是不愿意,只是没想到。
不管是跟沈聿还是岳子封那帮哥哥一起吃饭,从来没有人会让她一个妹妹付账。
“不然我付?”贺庭洲心安理得地像个大爷,“把你从河边捡回来,送你回家,还得请你吃面,你暗恋我还是我暗恋你?”
“……”
“没带钱?付不起叫你哥来。”
“……”"
晚上霜序回到沈家时,已经近十点。
下车时手机在口袋里作响,宋家打来的电话。
她回国的事情瞒不了宋家,前两天在沈聿的生日会公开露面之后,她回来燕城的事,就从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变成铁板钉钉的事实。
她是擅自回来的,崔宁早晚要找她,霜序一点都不意外。
霜序虽然姓宋,宋家大小姐这个身份却坐得不实。她是宋勉之的女儿,但宋夫人崔宁不是她妈。
她从小在沈家长大,跟宋家人感情并不亲厚,甚至可以用淡薄来形容。
五年前他们强行把霜序打包送出国,更是让本就不多的亲情更加稀薄。
霜序站在门外树下,听见电话那端传来端庄而高贵的女声:“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周二。”
“要不是今天听人家说起,我都不知道你回国了。”崔宁说,“回来这么多天,也不知道回家看看。”
话里责怪着她不孝顺没礼数,但霜序比谁都清楚,她要是真回去看看,只会遭嫌弃。
崔宁真正责怪的是她没经过他们的允许就擅自回国。
“最近事情很多,等忙完了再回去。”霜序说。
“周末回来一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