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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玉渊进来,顾氏含笑迎了上去,“一大早的,怎么过来了?”
“来给大伯母请安,顺便在大伯母处蹭个早饭吃,大伯母不会嫌弃阿渊饭量大吧。”
顾氏笑道:“这会嫌弃也来不及了。来人,摆饭。”
丫鬟立刻忙碌开来,片刻光景,早饭就摆在东窗阁下,薜姨娘在一旁伺候着。
谢玉渊用过一碗粥,笑眯眯的从袖子里掏出一份名单。
“这几个人我要了,大伯母瞧一瞧,瞧着也没什么问题,今儿就让她们到我院里来当差吧。”
顾氏一口粥梗在喉咙口,上不上,下不下,半天才咽下去。
谢府这么多小姐,少爷,可从来没有说自己挑人的理。
她用帕子拭了拭嘴角,目光一闪,“薜姨娘,你识几个字,读给我听听。”
薜姨娘拿起纸便读,当读到头一个“罗妈妈”时,目光朝三小姐扫了一眼。
顾氏听完,心里的震惊如同掀起巨浪。
这几个下人,在谢府都属于老实本分,没什么前程可言的,三丫头刚刚回来两天,怎么就对府里的人了如指掌。
若只有这一层,倒也罢了,那个罗妈妈可是当初背了主的,这会再收用回去……
顾氏的目光幽幽向身侧的薜姨娘看过去。
薜姨娘脸色僵了僵,半垂着眼睛不说话。
“大伯母,侄女还有一事相求。”谢玉渊笑道。
“你说。”
“怕有人在吃食里做手脚害我和娘,想求大伯母给青草堂支个小厨房。”
顾氏刚接过丫鬟递来的漱口茶水,闻言“噗嗤”一下喷了出来,脸瞬间涨得通红,“你说什么?”
谢玉渊慢悠悠道:“求大伯母在青草堂支个小厨房。”
“不是这一句,前面那一句。”
“怕有人在吃食里做手脚害我和娘。”
轰!
顾氏的脑袋一片空白。
这话……
这话……
她怎么敢说出口的!
……
“放屁,堂堂千金小姐,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谢太太奋力一拍桌子,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小畜生脑袋被门夹过了,堂堂正正,诗礼传家的谢府,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
谢玉湄冷笑:“先不说府里没有开小厨房这个先例,只说三姐姐你说的那些个话,可不是把我们都当作那起子坏人了?”
你本来就是。
谢玉渊不紧不慢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当初我们在庄子上,好好的怎么就着了火?四妹你猜这火是天灾,还是人为?”
“我哪知道?”谢玉湄捂着怦怦直跳的心。
“四妹不知道,邵姨娘总该知道吧?”谢玉渊突然话锋一转。
《嫡女惊华:王妃暴躁不好惹姜竹心黎泽风全局》精彩片段
谢玉渊进来,顾氏含笑迎了上去,“一大早的,怎么过来了?”
“来给大伯母请安,顺便在大伯母处蹭个早饭吃,大伯母不会嫌弃阿渊饭量大吧。”
顾氏笑道:“这会嫌弃也来不及了。来人,摆饭。”
丫鬟立刻忙碌开来,片刻光景,早饭就摆在东窗阁下,薜姨娘在一旁伺候着。
谢玉渊用过一碗粥,笑眯眯的从袖子里掏出一份名单。
“这几个人我要了,大伯母瞧一瞧,瞧着也没什么问题,今儿就让她们到我院里来当差吧。”
顾氏一口粥梗在喉咙口,上不上,下不下,半天才咽下去。
谢府这么多小姐,少爷,可从来没有说自己挑人的理。
她用帕子拭了拭嘴角,目光一闪,“薜姨娘,你识几个字,读给我听听。”
薜姨娘拿起纸便读,当读到头一个“罗妈妈”时,目光朝三小姐扫了一眼。
顾氏听完,心里的震惊如同掀起巨浪。
这几个下人,在谢府都属于老实本分,没什么前程可言的,三丫头刚刚回来两天,怎么就对府里的人了如指掌。
若只有这一层,倒也罢了,那个罗妈妈可是当初背了主的,这会再收用回去……
顾氏的目光幽幽向身侧的薜姨娘看过去。
薜姨娘脸色僵了僵,半垂着眼睛不说话。
“大伯母,侄女还有一事相求。”谢玉渊笑道。
“你说。”
“怕有人在吃食里做手脚害我和娘,想求大伯母给青草堂支个小厨房。”
顾氏刚接过丫鬟递来的漱口茶水,闻言“噗嗤”一下喷了出来,脸瞬间涨得通红,“你说什么?”
谢玉渊慢悠悠道:“求大伯母在青草堂支个小厨房。”
“不是这一句,前面那一句。”
“怕有人在吃食里做手脚害我和娘。”
轰!
顾氏的脑袋一片空白。
这话……
这话……
她怎么敢说出口的!
……
“放屁,堂堂千金小姐,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谢太太奋力一拍桌子,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小畜生脑袋被门夹过了,堂堂正正,诗礼传家的谢府,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
谢玉湄冷笑:“先不说府里没有开小厨房这个先例,只说三姐姐你说的那些个话,可不是把我们都当作那起子坏人了?”
你本来就是。
谢玉渊不紧不慢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当初我们在庄子上,好好的怎么就着了火?四妹你猜这火是天灾,还是人为?”
“我哪知道?”谢玉湄捂着怦怦直跳的心。
“四妹不知道,邵姨娘总该知道吧?”谢玉渊突然话锋一转。
孙家这一通闹,让谢玉渊这一天的心情都好极了。
夜幕快降临时,她提着食盒走进师傅家。
师傅家的年夜饭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要把菜温在锅里。
谢玉渊走到灶间,愣住了。
灶台上摆着一只托盘,托盘里的饭菜是满的,已经冷成冰渣子,显然一口未动。
奇怪,每次端进去的饭菜,小师傅总是吃得一口不剩,今天是没胃口,还是身子不舒服?
谢玉渊想着小师傅的怪脾气,不敢多问,烧了锅热水,把菜都温上,又温一壶酒。
刚净手打算去东厢房行针时,张虚怀从东厢房走出来。
“丫头,回去吧,我已经替他行过针了。”
谢玉渊想了想,走到门口,垂下头。
“小师傅,那我就不进来,锅里温着米酒,和师傅一道喝几盅吧。今儿除夕,咱们得高高兴兴的过。明年春暖花开,我一定让你看到师傅长啥样。”
庭院里,除了北风呼呼刮过外,无人应她的话。
谢玉渊也不恼,盈盈一笑,转身冲师傅弯腰鞠了个躬,一溜烟的跑开了。
张虚怀推门而入,冲着床上的人幽幽叹了一声,“怎么不答应一声呢,你就没那丫头想得开,你看看人家……”
李锦夜脸色一沉,浑身上下透出凌厉,目光如刀割锋般的冰冷。
张虚怀轻叹了一声,不知死活的又添了一句,“暮之啊,人得往前看,才能活下去。”
……
谢玉渊回到家,家里人都在等着她。
满满一桌菜,闻着都香。
高重端起酒杯,想说几句,偏他又是个木讷的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个除夕,是他活这么大,过得最踏实、最满足的一个除夕,
“爹,咱们啥也不说,就放开吃,放开了喝,放开了乐。”
“对,对。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高重好不容易从肚子憋出来一句祝福的话。
“会越来越好。”高氏在一旁跟了一句。
高重柔柔地看她一眼,想把她杯中的酒倒些出来,怕她喝多了。
高氏吓得赶紧把酒杯藏起来,嘴一嘟,嗔怨道:“我要喝,不许抢。”
“好,好,你喝,你喝。”高重拿她没办法。
高氏喜滋滋端起酒杯,自己喝了半盅,又把半盅喂到男人嘴边,“你喝。”
高重笑得见牙不见脸,就着女人白嫩的手,将热酒一口喝完。
高氏眼波流转,把酒盅往前一送,樱唇儿一动,娇嗔的吐出两个字:“还要。”
这一眼,何止把高重的魂儿都看酥了,连李青儿的魂儿都酥麻了半天。
天啊!
高婶到底是哪里长出来的仙女儿,长得标致不说,一举手,一抬眉都像戏文里唱的娇小姐,简直……简直……
“青儿,吃啊,愣着干什么?”
“噢!”
李青儿忙收回视线,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菜。
谢玉渊此刻已经自斟自饮了两杯米酒。
这酒是从镇上买来的,家里的荒田才开垦好,麦子才刚刚播下去,得等着明年才能让爹在家酿些米酒。
过了这个除夕,她就得动心思找落脚的地方,是往西边去呢,还是再往南走走,找个水乡小镇定居下来?
“阿渊姐,少喝点,米酒后劲大着呢,会醉的。”李青儿小声劝。
谢玉渊嘴角牵上一抹笑意,“青儿,有酒喝,有饭吃,爹娘都在,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日子了,醉一场又何妨?”
做鬼的六年里,年年除夕夜,她听着前院传来的欢笑声,鞭炮声,心里总忍不住抱怨,这样的好日子,她一天都没有过过。
而现在……
谢玉渊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以后年年的除夕,她都要这么痛快的过。
……
扬州城过除夕,有守岁一说。
乡野村民没钱买烟花炮竹,团圆饭吃完,一家人吃了点瓜子花生,早早的烫了脚上床。
李青儿忙了一天,又喝了点米酒,酒劲上来一沾枕头便睡着了。
谢玉渊翻了两个身,刚要入睡,突然感觉房间里有异样。
她睁开眼睛,只见一条黑影直直的站在床前,她吓得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嘴一张,正要大叫。
黑衣人出手如电,点了她的哑穴,“公子发病,郎中请小姐过去,得罪了。”
说完,黑衣人把她从被窝里揪出来,把盖在床后头的棉袄往她身上一裹,脚步轻点几下,人就飞出院子。
谢玉渊被灌了一嘴的凉风,抖了个机灵,三魂五魄才归了原位,心说:小师傅还真不是一般人,竟然有护卫,还会轻功。
黑衣人像个飘飘荡荡的幽灵,落脚却极为精准,短短片刻,人就已经落在东厢房里。
张虚怀听到动静,抬眼正要说话,却见那丫头穿着中衣,像是被拔了毛的小鸡一样,冻得瑟瑟发抖。
“胡闹,也没急到那个份上,总得让人家穿了衣服啊。徒弟啊,你快来瞧瞧,你家小师傅他脸色发青,发黑,不对啊。”
张虚怀一侧身,谢玉渊就着微末的光看到小师傅的脸色,心里打了个突,这是怒急毒攻心。
“他……他受了什么刺激?”
张虚怀剜了李锦夜一眼,遮掩的笑笑。
“和我抢鸡腿,我没给他吃,可能是因为这个受了点刺激。我刚刚用了针,压制不下去,你看看有什么法子。”
谢玉渊心里的疑惑一闪而过,迅速把棉袄穿好,走到床前。
走得近了,才发现小师傅整个人以一个扭曲的姿势蜷缩着,拳头握的很紧,手背上青筋根根暴出,额头一层细细的汗,常年不见阳光的皮肤此刻苍白的像只鬼。
“小师傅,小师傅……”
喊了两遍无人答应,谢玉渊也没了主意。
张虚怀这一下急了,“你就研究了这一套针法吗?还有没有别的了?”
“有是有,但也不能乱使啊。”
“使吧,使吧,死马当活马医。”
谢玉渊面不改色的沉吟道:“唔,让我想想……”
张虚怀当场差点疯了。
什么时候了,还想?
你这丫头到底是不是玄晏投胎啊!
谢玉渊此刻脑子里飞快的闪过吊死鬼教过她的那些针法,她下意识的走到床后,一掀被子。
张虚怀冷笑一声,“小小一个孙家就把你逼的……出息!”
谢玉渊垂着脑袋一言不发的听训,脸却慢慢沉了下来。
孙家打算先奸后娶,这种心思也算是恶毒到家,且再忍他们几个月,等她把后路都安顿好了,再腾出空收拾他们。
张虚怀一个人唱了几句独角戏,自己觉得没劲,甩甩袖子进了东厢房。
踏进东厢房的瞬间,他的脸就沉了下来。
“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从前这丫头和我没关系,我就当睁只眼睛,闭只眼睛,现在还敢欺负我的徒弟,这孙家活得腻味了,瞎子,给我弄死他们。”
临窗而立的男子淡淡看了他一眼,“你这护短的毛病,怎么还在?”
“你不护?”
张虚怀白了他一眼,“你不护,见她出去,还偷偷派青山跟在后头?”
李锦夜神情寡淡的沉默了一会,“青山,乱山,三天之内,让孙家倒霉。”
“是。”
“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一点啊。”张虚怀伸长了脖子补一句。
……
谢玉渊并不知道师傅,小师傅暗戳戳的为她出头。等知道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
这三天里,用翻天覆地来形容孙家,一点都不为过。
先是大孙子被人吊上树,救回家后就开始发高烧,并且胡言乱语。
接着丫鬟春花偷了孙家二老五十两“巨款 ”,趁着半夜跑了。
银子被偷,就像把孙老爹的心给剜了,当下就急病了,躺在床上两眼翻翻,嘴里直哼哼,
孙老娘就差没抹脖子去死了。
五十两银子啊,统统没了,她这是做的什么孽啊!
孙老二则把一肚子气都撒到了刘氏身上,对着怀了身子的刘氏一通拳打脚踢。
当天夜里,刘氏就见了红,一个已经成型的男胎滑了下来。
刘氏的娘家人听说后,带着几个兄弟把孙老二打了一通,大摇大摆的走了。
孙家的三个女儿得了讯回到娘家,见家里这副死样子,傻眼了,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于是,三个女儿一商量,决定厚着脸皮去求求孙老大。想求他看在养恩一场的份上,回来挑起家业吧。
谢玉渊就是三个女人上门时,才知道孙家不用她动手,就已经败得透透的。
孙大姐一进门,目光就四下打量,等看到高氏身上穿的衣服时,她心里越发肯定了要把人劝回去的念头。
“大弟,爹,娘做得不对,我替他们赔个不是,你大人有大量,别和他们计较。”
孙二姐:“大姐说得对,一家人不说二家话,爹把你偷出来是不对,但好歹也没少吃,没少穿的把你养大了。”
孙三姐:“大弟,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不能没良心,你说是不是?”
高重看着面前的三个妇人,沉着脸没说话。
三位长姐小时候对他还算不错,嫁了人后,客气多了一层,高重面儿薄,不太好意思开口拒绝。
爹不好意思,谢玉渊却不买她们的账。
“大姑,你公婆护着小儿子,把财产都分给那一房,不给你们这一房,你也大人有大量,别和他们一般计较。”
“二姑,回头你儿子被人拐了,你看在人家给你儿子好吃好喝的份上,就不要计较了。
“三姑,你做人怎么就不懂得知恩图报呢,那年你回娘家,骗走了娘手上的镯子,用来讨好未来的婆婆,才让你婆婆对你高看一眼,我怎么就没见你对我娘知个恩,图个报呢。”
孙三姐被当众揭了短,更是一头恼火:““小丫头片子的,大人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滚一边去。”
孙二姐附和:“就是,一点做人的规矩都没有,你娘怎么教的你。”
谢玉渊冷冷一笑:“我娘教我说,对有规矩的人,就按规矩对人家;对那些没规矩,没人性的畜生,也不用谈什么规矩。三姑,你骗我娘手镯的时候,心里可想着规矩二字?”
“你……”孙三姐气得胸口一鼓一鼓,恨不得上前撕烂那张嘴。
“好了,都少说一句。大弟,你开个口。”孙大姐到底老成些。
高重蠕动了下嘴唇,“你们都回去吧,我现在姓高,不姓孙,孙家的事情和我没关系。”
答的好!
谢玉渊眼眶一热,慢慢的挪到爹身边,小手握住了他的大手。
高重大掌一翻,把女儿的小手紧紧的握在掌中。
高氏似有所察觉,也慢慢挪到了高重的身边。
李青儿早就想把这三个妇人赶出门了,不太好意思拿笤帚赶人,只拿眼神恶狠狠地看着她们。
孙大姐没有想到老大竟然连姓都改了,心狠狠一沉,当下就知道让老大回孙家的事情成不了。
既然成不了,讹点银子也是好的。
“你这人做事也太狠绝了,有你这样做儿子的吗?”
孙二姐:“良心都喂了狗。”
孙三姐:“狗还知道摇尾巴,爹娘养你一场,你竟然这样对他们,连狗都不如。”
孙大姐:“废话少说,再掏五十两银子出来,算给爹娘的孝敬钱。”
孙二姐:“没错,把银子拿出来,我们立马就走。”
孙三姐:“你今天要是不拿出银子,我们就不走了,吃你们家的,喝你们家的。”
高重没有料到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三位还算可亲的姐姐一下子变成了吃人的野兽。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谢玉渊这回算是长见识了。
她轻轻扯了扯爹的衣角,正要开口,只见张虚怀背着手,踱着方步走进来。
进来的第一句话就吓了众人一跳,“丫头,听说有三条疯狗打算咬你,疯狗在哪儿呢?”
谢玉渊愣了愣,伸出手指了指面前的三位,“师傅,也没咬,就是叫个不停,想讹我爹的银子。”
“那敢情好,正好过几日我要到衙门去问诊,那我就把这事儿在官老爷面前说道说道。”
谢玉渊眼波流转,“师傅,别光为这事啊,把从前他们欺负我娘,骂我爹的事情也说道说道。”
张虚怀冷冷一笑:“行吧,我估摸着这事一说道,回头这三只疯狗想见狗娘狗爹,怕是要到大牢里见了。”
刘氏被骂得一声不吭。
孙老娘嘴里却还忍不住骂了一句:“孙老大这个死杂种,养不熟的白眼狼,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当初把人捡回来时掐死他。”
孙老爹听了这话,脸色不由得更加难看。
孙兰花却只觉得一口气噎在她的喉咙里,能将她活活给憋死。
谢玉渊从前不过是个拖油瓶,孙家人想打她就打,想骂她就骂,根本没有把她当人看。
哪知道短短半个月,她不仅攀上了张郎中,还和孙家分了家,连带着说话都趾高气扬起来。
现在自己却成了孙家人眼中赔钱货,整天挨打挨骂。
孙兰花跺跺脚,指甲深深的陷进掌心,还是谢玉渊在的时候好啊……
事情办妥,谢玉渊身轻如燕的回到家,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给了孙老大听。
孙老大听完,眼神有些发直,好像不太相信自己就这么和孙家一点干系都没了。
谢玉渊怕他想太多,扯了扯他的衣角,“爹,咱们去后山瞧瞧吧。”得给他找点事情做做。
孙老大打了个激灵,“好,我去叫你娘。”
三人来到后山。
因为是冬天,后山除了枯叶,就是枯草,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爹,咱们开垦了,这地就算咱们的吗?村上人不会眼红吗?”
孙老大憨笑,“这荒山不是什么好地,也种不了好东西,费的事儿又多,谁来和咱们抢。”
原来是这样,谢玉渊心里盘算开来。
她们在孙家庄不得再住个一年半,一年半后肯定要挪地方,荒山土质不好,草药就算种成了,也没啥药效,卖不上价格。
“爹,也不要种太多,一两亩地就够了,供咱们一家三口吃喝就行。”
“要不咱们也去买几亩水田,反正银子……银子是够的。”孙老大搓搓手,脸上有些跃跃欲试。
谢玉渊怔了下,幽幽叹了口气,“爹,昨儿我做了个梦,梦到谢家人找来了。”
孙老大一听,脸色霎时大变。
六年前的一个黑夜,他从镇上挑河泥回来,路过乱坟岗,看到一个满脸血污的小女孩。
她坐在死人堆里,睁着两只黑亮的眼睛,一动不动,小手死死的拽着一只大人的手。
他顺着那只手看过去,从死人堆里挖出一个女人,那女人穿着他这辈子都没见过的锦锻,一双手又白又嫩,像没有骨头似的。
当时他心里就很清楚,这女人一定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爹,谢家是狼窝虎穴,我不想回去,就想和你和娘好好过日子,等我在张郎中那边多学点本事,咱们就搬走吧。”
孙老大听到这里,不由轻轻打了个寒噤。
都说梦是反的,但他这辈子所有的好日子,都是在有了这对母女以后,他不想有一点点的闪失。
“阿渊,爹都听你的。”
谢玉渊微微一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地,“爹,外头怪冷的,咱们回吧,咦,娘呢?”
孙老大心漏一拍,四下看看,果然没有高氏的影子。
两人赶紧分头去找,最后在一块大石前找到了高氏。
高氏蹲在地上,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地上一朵不知名的小花,那花半开半残,然而在这萧瑟的冬日里,却异常的动人。
谢玉渊的心,像被什么重重的敲了一下。
娘喜花,最喜荼蘼。
荼蘼是春天的最后一种花。
娘曾对她说过--开到荼蘼花事了,尘烟过,知多少,一切都是虚影,是幻境,是凉风无信,是风月无心,是镜花水月,是一枕黄梁。
“阿渊,你看这是什么?”
孙老大的惊叫声,打断了谢玉渊的回忆,她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株野山参,被耗子啃去了半个头。
“爹,是野山参,你快挖出来,这个能卖钱。”
孙老大一听能卖钱,直接用手去扒,
谢玉渊在附近仔细看了一圈,竟然又找到两株叶子一模一样的。
挖出来,竟然完好无损,难得的是品相不错。
谢玉渊开心的恨不得在娘脸上亲一口。
娘看个花,都能看出银子来,老天爷一定是知道前世她们母女俩活得太苦,这一世才频频眷顾。
……
回到家,谢玉渊叮嘱爹把野山参收好了,便去了张郎中家。
张郎中下午去邻村出诊,谢玉渊依旧抢着背药箱颠颠的跟在他身后。
这一去,又是忙到了傍晚才回来。
谢玉渊放下药箱便生火做饭,等饭做好,天已经黑了。
她侍候张郎中和他侄儿用过晚饭,利索地刷了锅,临回家前想着那三个野山参,咬咬牙凑到张郎中面前。
“郎中哪天去镇上?能不能带上我?”
张郎中吃饱喝足心情不错,笑眯眯道:“去镇上做什么?”
谢玉渊叹息一声,“家里要啥没啥,被孙家赶出来娘连个替换衣裳都没有,我想给她添几身衣裳。”
张郎中想到那个娴静幽然的女子,摸了一把胡子,“两天后,我要去药店进些草药,你跟着吧。”
“谢谢张郎中。”
谢玉渊冲他鞠了个躬,飞奔进夜色里。
张郎中走到院中央,朝着东厢房一抬下巴,“那谁……有没有发现我最近心肠很软啊?”
片刻后,东厢房冷冷传出两个字:“没有。”
张郎中气得胡子翘翘,又回敬过去两个字:眼瞎!
回到家,谢玉渊惊奇的发现西厢房里亮着灯。
走进去一看,房间清扫的干干净净,一张还没有成形的木床摆在中央,爹正在用锯子锯木头。
“回来了,你和你娘先睡,爹再做会活。下午我去山里砍了棵树回来, 等这床做好了,我再帮你娘做个浴桶。”
孙老大头也没抬。
寒冬里他的额头满是汗水,在烛火下闪着光亮。
……
两日后。
谢玉渊跟着张郎中一块去了镇上。
张郎中看了眼谢玉渊抱一路的布包,勾勾唇道:“什么宝贝玩意,抱得手都不肯撒?”
谢玉渊笑笑,似真似假的回答了他两个字:“宝贝。”
张郎中无声的翻了个白眼,心想,连脖子里挂的传家宝都卖了,还能有什么宝贝。
说话间,两人进了药材铺。
孙老娘一听,气得拿起一旁的笤帚。
“你个赔钱货,瞪什么眼睛,再瞪老娘把你的眼睛挖出来,干活去。”
孙兰花既挨了打,又挨了骂,看着阿婆手里的扫帚,只能忍着愤怒,乖乖去干活。
刘氏见女儿吃亏,又气不过谢玉渊这么好的命,两眼翻翻,差点晕过去。
天杀的张郎中,你是眼瞎了不成,我女儿这么机灵的你不用,非用那个小贱人。
我呸!
莫非你也眼馋高氏的美色!
“阿嚏,阿嚏!”
张郎中揉揉鼻子,心想,这是哪家的小媳妇在惦记他!
……
中午吃饭。
谢玉渊直接和孙老大坐一条板凳,碗里的满满一碗山芋疙瘩。
吃完,她搬了个矮凳子坐在太阳底下晒太阳,看着忙进忙出的孙兰花,心里没有半点得意。
爹明天就得回矿上,她往张郎中那边去,家里就剩下娘一人,孙老二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想个什么法子,能护着娘的安全呢,总不能天天给那条死狗下巴豆吧。
爹不去矿上,是最好的办法,但孙家绝不可能让爹不去。
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娘先带在身边。
谢玉渊眯了眯眼睛。
找个什么理由把娘带在身边呢?
……
正逢冬至,孙家又双喜临门。
这天晚饭,孙老爹破天荒的杀了一只不下蛋的老母鸡。
鸡汤端上来,谢玉渊分到了一只翅膀,两条腿都在孙富贵一人碗里。
谢玉渊舍不得吃,把翅膀埋在高氏的碗里,给她端过去。
捧着空碗出来的时候,她看到孙老二站在屋檐下,手里捧了个饭碗,眼神却不停地往大房这里瞄。
爹还在家,这条色狗就这么明目张胆?这孙老二时时刻刻在刷新她对无耻的底线。
天暗了下来。
谢玉渊借口到张郎中去一趟,走出孙家。
到了路口,她拐了个弯,来到了村西头的破庙。
这个破庙就是上辈子他们被赶出孙家的栖息之地,四面透风。
谢玉渊在破庙前静静地站了一会,突然敲开了隔壁陈货郎的门。
这个村庄是孙家庄,陈货郎是陈家庄的人,到孙家庄是做上门女婿来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命太硬,把老婆一家人统统克死了。
前世,她记得陈货郎再有两个月,又说了一门亲事,要到别村去做上门女婿,破房子留着没用,五两银子卖给了里正。
大房早晚要和孙家分开,破庙不是人住的地方,她得为将来早做准备。
陈货郎见是孙家的拖油瓶,没当回事,他正准备着明天要挑担出摊。
“孙货郎,我有个东西求你帮我卖了。”
“啥东西 ?”陈货郎头也不抬。
谢玉渊轻轻道:“一块玉,我要一百两银子就行,多卖的,算你的。”
陈货郎猛的抬起头。
这丫头片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一百两银子的玉,那得好成什么样?
谢玉渊低头,从脖子里解下一块玉,递到陈货郎手上。
陈货郎一看,整个人就像被雷劈中了一样。
血玉?
“陈货郎走南闯北,一定知道这玉是玉中极为罕见的珍品,别说一百两银子,就是一千两都未必能买得到。”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让陈货郎惊得差点没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你……你从……哪里来的?”
孙老二贱兮兮搓了搓手,“走,把人绑墙角,这丫头年纪不小了,该让她听听床上的事儿了。”
谢玉渊怒目圆睁。
即便上辈子已经经历过一次,她的心里仍抑不住的悲愤。
“小浪货,你瞪我也没用,她我今儿个是睡定了,改明儿我再来睡你。”
“唔……唔……”
谢玉渊脸色煞白,青筋暴出,眼睛似要从眼眶里瞪出来……
孙老娘反起手狠狠一巴掌。
贱货,敢用这种目光看着她,活着不耐烦了。
巧的是,这一巴掌将堵在谢玉渊嘴里的破布打掉,血顺着她的嘴角慢慢渗出来。
苍白如纸的脸上凭空多了一抹艳色,就像一朵盛开彼岸花。
彼岸花,只有死人才能看到。
谢玉渊嘴角轻轻的抽搐了下,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一字一句咬出。
“老虔婆,我以高家惨死的烈祖烈宗发誓,你们要敢动我娘一根汗毛,我让你们孙家都不得好死。”
孙老娘吓得浑身一颤,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但来不及细想,就听到屋里儿子连连惊呼。
“娘,来搭把手,这女人性子烈的很。”
“贱货,回头再来收拾你。”
孙老娘扔下这一句,像做贼似的冲进了大房。
屋里霹雳啪啦一通乱响,夹杂着孙老二的淫言浪语,高氏的哭嚎声和孙老娘的怒骂声……
听得谢玉渊胸口痛楚难当,似有烈火在灼烧。
她从嘴里吐出一口鲜血,目光死列地看着正门,不安,害怕,惊恐一波波袭击。
爹--
你在哪里,快回来!
“哗啦”一声传来,谢玉渊心中的笃定险些分绷离析。
等不及了!
她咬咬牙,用尽全身力气嘶吼,“救命啊,爹……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娘!”
老天,像是听到了她的呼救声。
“砰!”
木门被一脚踢开。
暗影里,孙老大脸上充斥着滔天的怒火,宛若足以席卷一切的飓风,又像是可以吞噬所有的黑洞。
谢玉渊忍住喷涌而出的眼泪,乌黑的眸子带着劫后余生的一丝喜悦。
“爹--救娘。”
话音刚落,眼前刮过一阵寒风,孙老大像头野兽一样冲进房里,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看到了此生最让他难忘的一幕。
他妻子被压在身底下,衣衫褴褛。
而他这一生最最敬重的人,则死死的锁住高氏的手,抬起的脸上,露出见了鬼一样的表情。
“我和你们拼了!”
孙老大低吼一声,狂风般的拳头落了上去……
冬日,寒夜。
惨叫声漫了天地,漫了世间,
孙老二被一脚踢出来,嘴里喷出一口黑血,像条死狗一样伏在地上;
孙老娘呼天抢地,慌乱的扑倒在孙老二身上。
孙老爹抄着扁担冲过来,和孙老大扭打在一起。
孙家庄平静的夜被刺破了,人们从四面八方涌赶来……
纷乱的人群里,里正大人阴沉着脸走进来,手一挥,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围上去,把几欲发疯发颠的孙老大按在地上。
“出了什么事?”
孙老爹气喘吁吁,朝孙老大啐了一口,“这个畜生发狂了,连我都打。”
“里正大人,不是他想发狂才发狂的,是刚才看到的那些事逼他的。”
谢玉渊轻柔的声音讲述了刚才发生的事,像个炮仗一样在众人耳朵边炸响。
我天!
这特么是畜生干的事儿吧!众人的目光像刀子似的落在孙家人身上。
“放你娘的屁--啪!”
孙老娘见势不妙,冲过去对着谢玉渊又是一记巴掌。
“不许打她。”孙老大死命挣扎,差一点点就把几个压着他的男人掀翻在地。
谢玉渊咽下嘴里血腥,毫不畏惧的与孙老娘对视着。
此刻,她的头发散乱,脸肿得半边高,嘴角带着血渍,明明十分狼狈,但是乌黑的眸子里却带着倔强的执拗。
“大人,他们为了糟践她,把我绑了起来。他们还说……还说……”
谢玉渊整个人僵了一下,原本苍白的脸上,连唇角都没有一点血色。
“他们还说,等糟践了她,再来糟践我!”
话落,被人死死压住的孙老大嘴里爆出一声绝望的吼声,血色涌进他的眼里,慢慢褪化成了泪。
他在暗无天日的矿道里拼死拼活,结果……结果……
“畜生都没有这么不要脸。”
“哎,老祖宗的棺材板要压不住罗!”
“欺负人家孤儿寡母,真是作孽啊!”
“里正大人,是这个疯子先勾引我家男人的。”刘氏赶紧跳出来倒打一耙。
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不得不跳出来。
她要做人,两个孩子要做人,这脏水只有往疯子身上泼。
谢玉渊眼底似有亮光阴晴明灭,“刘氏做人要对得起良心,得为肚子里的孩子积点福。”
“哈哈哈,原来是自家女人不能睡,才干出这种事,有意思。”
人群里,也不知道哪个色胚插了句话,众人看向孙家人的眼神又起来了变化,一水色的鄙夷和瞧不起。
里正心里“我呸”了一声,心想,这老孙家还要点脸不要,干出这种生儿子没屁/眼的事情,都替他们臊得慌。
“孙老大,这事儿你打算怎么办?”
孙老大茫然抬起头,突如其来的变化把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打懵了。
“把他吊起来打一顿吧。”
“打有屁用,送到官府吃牢饭。”
“跪在地上磕头赔罪。”
七嘴八舌声中,谢玉渊轻轻吐出两个字:“分家。”
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
所有人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她,好像在看一个怪物似的,孙家庄的规矩:父母在,不分家。
做梦都没有想到,这丫头会说出这种话来。
“里正大人,他干这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爹一年到头不在家,我和我娘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谢玉渊眼眶一热,哽咽道:“这个家要是不分,我和我娘也只有死路一条。”
“哎,怪可怜的,总不能逼娘俩去死吧。”
“再可怜也不能坏了祖宗的规矩。”
“人家孙老大是捡来的,又不是亲生的,算不得坏规矩。”
谢玉渊吓得脸色发白,哐当一声扔了木盆,呆立在原地。
孙老娘一看儿子被烫,气得头皮都炸裂了,抡起胳膊就去打谢玉渊。
谢玉渊用手一挡,夹在指尖的竹针朝她颊边的大迎穴轻轻一戳。
孙老娘只感觉脸上被蚊子轻轻的咬了一口,整个人直挺挺的仰面倒下,四肢一阵抽搐。
变化,就在瞬间。
等孙老二扭头看时,自家老娘的嘴角都已经抽出了白沫。
谢玉渊挑挑唇角,挂起邪笑,“小叔,快冬至了,阿婆不会是撞到鬼了吧。”
鬼?
孙老二吓得抖了个机灵。
是啊,自家老娘身子骨硬朗,平常连个咳嗽都没有,几十斤重的大粪挑着撒腿就走,怎么就吐白沫了呢?
正想着。
一阵寒风呼呼刮过,尘土飞扬,吹得捆扎的秸秆唰唰的响。
孙老二吓得“啊--啊--”惨叫两声,双腿一软,直直跪了下去。
怂货!
谢玉渊身子一缩,装作害怕到了极点,一溜烟跑进了屋,转身,把门栓推上,身体虚脱似的靠在门背后。
许久。
她慢慢的低下头,看着手中断成两截的竹针,手一松,竹针应声而落。
“丫头,大迎穴,能使人的面部神经麻痹,痉挛,力道重到三分,人就能四肢抽搐。”
谢玉渊像被戳破的皮球,慢慢地坐了下去。
那只吊死鬼,果然没有骗她。
……
刘氏听到动静,赶紧披了衣服跑出来。
一看自家男人跪在大房门口,气得心疼,肝疼,浑身都疼。
不敢骂男人,手一插对着房门嚎起丧来。
“天杀的的小娼妇,白天勾不着男人晚上勾,这么欠操怎么不去窑子卖……”
“你给我闭嘴!”
一道浑浊的声音冷冷地从背后响起,孙老爹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刘氏被骂,屁都不敢放一个,目光狠狠的扫过地上的老女人,眼睛一翻,心里骂了声“老不死的”,一扭头气冲冲地回了房。
孙老爹走上前,冲着儿子后背用力一脚,“没出息的东西,还不把你娘扶起来。”
孙老二一咕噜把人扶起来,跌跌撞撞地背着就走。
孙老爹这才走到大房门前,重重的咳嗽了几下,“玉渊啊,侍候你娘早点睡。”
玉渊听着这个声音,心里冷笑一声。
暗地里的刀子,比明面上的刀子,更伤人。
这个老畜生看着一副老好人的样子,实际猪狗不如。孙老二提着裤子走出娘的房间,这条老狗接着又走了进去……
她想到这里,用力的咬了咬牙。
痛意,逼着她冷静下来。
“阿爷,你也早点睡吧。”
玉渊挣扎着站起来,一口气吹灭了油灯,然后悄无声息的走到门背后,侧耳听外面的动静。
等听到孙老爹脚步走远时,一转身,她吓得魂飞魄散。
不知道什么时候,高氏站在她身后,目光幽幽地看着她。
谢玉渊捂着怦怦直跳的心口,“娘,今天不洗脚了,咱们睡吧。”
“他……还没回。”
高氏的嘴里含混地吐出四个字。
谢玉渊眼眶一热。谁说疯子分不清好歹,爹对娘千疼万疼,娘心里也有他。
“还有两天,爹就回来了。”
谢玉渊扶娘上床,学着爹的样子,像哄孩子一样拍打着。
许久,清浅的呼吸声传来。
她站起来,缓缓走到堂屋,在黑暗中坐下……
孙老娘:“……”她就是见不得老大一家赚了银子,故意上门讹银子的。
“别废话,不管哪个山坳都是我们家的。”孙老娘扯着尖锐的嗓子喊。
谢玉渊:“孙老娘,县太爷都不敢说这种话,你这脸皮也是够厚的。”
“小畜生,老娘我就厚给你看,他爹,给我抢,抢回家再说。”
“我看谁敢!!”
孙老大手握着榔头走上前,脸上是滔天的愤怒。
孙老娘一看养大的崽子竟然要动手,气得眼珠子翻翻。
“畜生,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你竟然敢对我动手,来啊,你动个试试看,来啊!”
“啪--”一声脆响,所有人都呆住了。
谢玉渊甩了甩发疼的手,笑笑:“孙老娘,我满足你的要求。不过你脸上皮肤又粗又老,手感很一般。”
孙老娘几乎要呕死。
她“嗷嗷”了两声,把谢玉渊重重一推,冲到孙老大面前,甩起手就是两巴掌,然后像条八爪鱼一样,手脚并用的缠住了他。
“该死的畜生,你看我今儿不打死你!他爹,给我抢。”
孙老大对着孙老娘,多少还有几分孝心,手里的榔头哪里舍得敲下去,只能做个木头桩子杵在那里。
孙老爹像阵风一样冲进东屋,眼睛贪婪的四处搜寻,恨不得瞧见什么都拿回去。
高氏吓得嘴里呜哽两声,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谢玉渊到底小看了孙家人的脸皮,她咬了咬牙,一扭头就跑开了。
“抢东西啦!光天化日,有人抢东西拉,各位街坊邻居都过来瞧一瞧啊,里正大人,您可得为我们作主啊!”
声音凄惨无比,把刚刚吃完饭闲着没事的村人都勾出来,所有人一窝蜂往这里跑。
谢玉渊一口气跑到里正家,眼睛哭得通红,“大人,你帮帮我,他们明抢来了,我要报官。”
自己管辖的村庄从来都是五好村庄,什么时候有人敢明抢。
里正脸一横,“别哭了,走,我跟你去瞧瞧。”
两人走到屋前,孙老娘见小畜生回来了,拿起一旁的扁担就要打过来。
“住手,你这是做什么?”
里正一声怒喝,把孙老娘吓得赶紧收回扁担.
“里正大人,这丫头偷奸耍滑,我正在教训她呢。”
“里正大人,他们是到我家来明抢的,还打了我爹。”
“放你娘的屁!”
孙老娘一叉腰,气得口不择言,“你们的东西,就是老娘的东西,连你的狗命,都是老娘的。”
“已经分家,五十两银子都拿了,还什么你的就是我的,臊不臊啊!”
“老娘们想钱想疯了吧!”
“听说孙老大连户籍都迁出来了,还有个屁关系啊!”
“明抢这种事情,还是早点报官吧。”
“你们……你们……统统都给我闭嘴。”
孙老娘见势不妙,胸脯一挺:“这是我们家的家事,关你们这些闲人屁事。”
话音刚落,孙老爹从屋子里冲出来,手里捧着一块猪肉,“他娘,猪肉,这是猪肉啊,咱们抢回去。”
“要点脸啊,孙老爹。”
“连肉都抢,你们家是穷得揭不开锅了吗?”
谢玉渊见状,心想无论如何这一回,都要把孙家解决掉,再也不能让他们踩在自己的头上。
她怯生生的抹了一把泪,“里正大人,他们……他们……”
女孩莹白的小脸,滑落两行晶莹,一双眼睛里都是惶恐,看得里正怒从心起。
“放肆!光天化日抢东西,你们一个个的不把我里正大人放在眼里了?”
里正大人发怒,孙老爹脸色煞白,孙老娘见势不好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干嚎起来。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一把屎,一把尿的把老大养到这么大,拿块肉怎么了?这是他欠我的啊!”
“就是,五十两银子就想了结养恩,天下哪有那么便宜事情,要没有我,他早死了,”孙老爹叫嚣着。
谢玉渊见这两人一唱一和,心中说不出的厌恶。
她冷笑着上前一步的,“孙老爹,没有你,我爹活得比现在好上百倍,怎么着,他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少爷。”
话落,所有人目瞪口呆。
孙老大愣了半天才缓过神来,“阿渊,你胡说什么?”
谢玉渊走到他身边,小手牵了牵他的衣摆。
“爹,你不在家的时候,有一次回家听孙老娘偷偷问过孙老爹,说几十年过去了,那家人不会再找来了吧,还说什么命好,偷了个少爷放在家里做苦力。”
听到这里,孙老大整个人懵了。
谢玉渊朝他怜悯的看了一眼,心里涌上一抹悲痛。
爹哪里是捡来的,根本就是孙老爹生不出儿子,怕绝了后,趁着那家家奴带着小少爷上街玩,想办法把人偷出来的。
这事,也是前世爹死后,那家人家打听到点风声摸上门,她才知道的。
只可惜,这么多年的寻找,到最后只寻到了一具尸体,谢玉渊清楚的记得那个老妇人哭得昏死过去。
孙老娘见事情败露,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冲到谢玉渊面前,抄起手就要抽下去。
手,在半空被牢牢握住,一抬头,是孙老大怒不可遏的脸。
孙老娘吓得眼皮一跳,“你……你想干什么?”
“是不是真的?”
“什么是不是真的?”
孙老大赤红着眼睛,目光如寒冰一样死死的盯着孙老娘,从嘴里一字一句咬出:“阿渊说的是不是真的?”
“小贱人的话怎么能信,你是我们……”
“说--”孙老大吼得撕心裂肺。
孙老娘被他吃人的样子吓了半死,哪还说得出半句话。
街坊邻居一看,个个心里有数。
“我日他个七舅姥爷,竟然真的是偷来的,良心都给喂狗了。”
“这一家子都是什么人啊,赶紧报官坐牢吧,没王法了。”
“丢孩子的父母怕是要急死了吧。”
月光下,孙老大眼中闪烁着冰冷锐利的锋芒,感觉胸口像是被榔头狠狠的敲了一记,锥心刺骨的痛,如同行走在地狱间。
他嘴一张,喷出一股热血来。
那血,将孙老娘淋了个满头满脸,如同鬼魅一般,连哭都哭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