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音捏着雪色帕子,贝齿咬唇,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油然而生。
迟迟不见她开口,谢循眼底情绪难辨,冷然开口:“为何不说话?”
水润的眸子里聚满了泪水,眼圈泛红,难言的委屈最终凝结成一句话:“侯爷心中已有答案,何苦还要追问妾身?”
说心中有怨是大逆不道,传出去于檀音名声有碍,尤其是传到宋姝华耳中,明天便能责罚她。
若说不怨,未免太过虚假。
她不信谢循不知她庶女出身,不知她被驱赶出府五年,不知她是为了给长姐生子才入侯府.........
这些事落在旁人身上,心中不生怨的那是菩萨,而檀音不过是一寻常女子,无怨无悔便太假了。
若是起初便落下了心地善良、不争不抢的印象,以后她争了抢了怨了,在旁人看来,便是她的不对了。
既然知晓,依旧这样问,那便是在试探了。
作为一朝权臣,阅人无数,是真话还是假话,谢循一眼便能辨认。
与其在这样的人面前扯谎,不如一开始便如实交代。
但又不能太过直接,那就将问题抛回去。
她咬着红润如花瓣的唇,眸中泪水迟迟不落,偏偏她不敢眨眼睛,生怕泪水落下脏了妆面失了态。
于是只能睁着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眸盈盈地望着谢循,眼底的情绪暴露无遗。
谢循深深地望着她,修长的手指拨弄着腰间的白玉玦,俊美威严的面容上神情淡淡,令人捉摸不透。
檀音缓缓垂眸,与此同时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滑落,啪嗒一下,掉在地上,晕染出一朵朵花痕。
“妾身失言,请侯爷责罚。”带着鼻音的腔调,无端令人心生怜惜。
女子面上镇定,可轻颤的眼帘、发白的指尖似乎暴露了她的内心。
像只不安却强装镇定的可怜小猫。
似是一声喟叹溢出,谢循敛眸:“起来罢。”
“以后这种话莫要再说了。”
檀音猛然抬头,脸上染着愕然之色,仿佛不敢相信他就这样轻拿轻放了。
谢循睨了她一眼。
意识到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檀音绞了绞帕子,小声道:“多谢侯爷。”
面上如此,心中却彻底松了一口气。
她赌对了。
“你好好歇息。”
听到他这话,檀音刚落下的心又提起,“您要去哪?”
谢循起身,视线转圜,越过她落在燃烧了一半的红烛上,接而移开,淡淡道:“本侯从不强人所难,既非自愿,本侯不会强迫你。”"
暖阳之下,一座巍峨宏伟的宅邸矗立,门前石阶下两座石狮子威严骇人,宽阔厚重的深色大门由檀木制成,大气磅礴。
大门之上,匾额上题着‘镇北侯府’四个大字,笔走龙蛇,气势如虹。
知晓今日宋家来人,门口早已有奴仆等候,马车一到,便立马迎了上去。
两人下车后,檀音跟在宋夫人身后,贴身婢女紧随其后,一行人进入侯府。
外观已是恢宏的宅邸,内部更是精致典雅。
穿过水榭,拐过长长的走廊,经过花团锦簇的后花园,正院映入眼帘。
相较平日,正院此刻稍显热闹,盖因主母娘家来人。
正屋厅堂,宋姝华居坐上位,身着绯色金丝百花衣裙,梳着凌云髻,珠钗环绕,气度雍容华贵。
然而端庄秀丽的面容却有遮不住的憔悴,双颊瘦削,面色苍白,她时不时用帕子掩唇,咳嗽声溢出。
宋夫人跨进门槛,见到这一幕神情微变,潸然泪下:“我的儿啊,几日未见,你怎的又消瘦了?”
压下嗓间的痒意,宋姝华拍了拍她的手,唇角扯起一抹笑,“让母亲担心了,是女儿的不孝。”
宋夫人心头酸涩,“你这话说的,简直是在剜你娘我的心啊.......”
亲生母女俩顿时抱作一团,泪眼寒暄。
屋内萦绕着若有若无的药味,苦涩刺鼻,檀音眸光落在嫡姐脸上,不免心惊,蛾眉蹙起。
她记得宋姝华从小身子康健,身形丰润,怎么短短五年不见,就成了这副骨瘦形销、病入膏肓的模样了?
当真如此病重了?
难道这偌大侯府会吃人不成?
许是她的目光过于明显,宋姝华察觉到了,她转眸视线越过其他,落在檀音身上。
在对上檀音面容的那一刻,宋姝华指尖倏地攥紧。
四月春日,暖阳中夹杂着寒凉,檀音肩头的薄绒罩裳在进屋的那一刻便解下了,只余一身浅绿色罗裙,整个人亭亭玉立,如同一株含苞待放的玉菡萏。
乌发雪肤,唇腮饱满,一双桃花眸似春水,眉梢一点红将这抹艳色发挥到极致,偏偏檀音眉目冷淡,将这份清艳生生压下。
眉间的情绪散了散,宋姝华唇边复又凝起淡笑。
只是这笑,有几分真心就不得而知了。
宋姝华松开母亲,嗓音柔和道:“多年不见,三妹妹竟出落地如此动人。”
被这一打岔,宋夫人这才想起今日来的正事,连忙抬手擦拭干眼角的泪水,冲檀音招手皱眉道:
“还不快来见过你长姐。”
“长姐金安。”
檀音上前欠身,体态纤娜。
宋姝华上前将她扶起,接着牵着她的手落座,随即笑意盈盈道:“三妹妹还是和小时候那般文静,不爱讲话,这倒是让我多了几分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