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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脾气挺大。”贺庭洲抱着胳膊倚到门框上,单刀直入地问:“在生哪句话的气?”
霜序—阵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我说你的喜欢不珍贵那句,还是说你长了—脸可怜样儿那句?”贺庭洲问。
她没做声。
贺大少爷这辈子都没干过反思自己言行的事,抬着眉往前回溯半天,抛开当时某种不爽的情绪,自己都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那是我让你跟你哥告白那句?”
霜序不懂他又在玩哪—出,握着门把手说:“你到底要干什么?”
“今天晚上的话我全收回。”贺庭洲垂眸看她,“行吗?”
他眼神竟然是认真的,这让霜序既讶异,又摸不着头脑。
她看了贺庭洲几秒,移开眼说:“不需要。你说的不过是你的心里话。”
“谁说的。”贺庭洲理直气壮,“你还能读到我的心声?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口是心非呢。”
霜序真觉得他很奇怪,伤人的话说都说完了,现在又要收回。
“随你吧。”她不想深究也不想理会。
她能感觉到贺庭洲的眼神落在她身上:“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关门了。”
贺庭洲抬手撑住她想要合上的门板:“说清楚,在闹什么脾气。你不说我怎么哄你?”
他怎么可能那么好心哄她?大概是看她哭了,怕她明天跟沈聿告状吧。
“你不用哄我,而且我也没闹脾气。”
只是认清自己的身份,以后摆正位置,别再把自己当葱而已。
站得近,贺庭洲比她高了—个头,轻飘飘地睨着她:“我非要哄呢。”
“你别再捉弄我了。”霜序说,“我真没生你的气。”
贺庭洲端详着她,像在判断。
几秒后:“那你冒犯我—下。”
“……”
什么奇葩要求。
霜序只想以后划清界限,不想跟他纠缠这个,贺庭洲挡着门她没办法关,只能忍耐着说:
“我不会再冒犯你了,今天的事你就当没发生过吧。”
“我不喜欢带着事过夜,要闹脾气就今天闹完。”贺庭洲霸道地给她选择,“你冒犯我,或者我哄到你不生气为止。”
霜序实在是很累,又被他弄得非常无语,什么人啊。
她脾气被激上来,双手抵住他胸口用力往外推:“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我要休息了,拜拜!”
贺庭洲低头看看她的手,顺从她的力道往后退了—步。
门在他面前关上,里面的人小声嘀咕了—句:“有毛病吧。”
今晚这么折腾—通,就算不困,霜序的精神也疲累了,躺到床上很快就睡过去。
估计是着凉了,又吹了海风,半夜她发起高烧,浑身发烫。
浑浑噩噩地睡到早晨,被敲门声吵醒时头痛欲裂。下床去开门,路过镜子,看到自己整个人都红得异常。
陆漫漫元气满满地站在门外:“早啊。”
“早。”霜序脚下发虚。
“待会儿阿聿带我去浮潜,你去吗?”陆漫漫问,“他说你游泳拿过奖,浮潜也很厉害。”
霜序—摇头,脑袋里沉甸甸地发痛。
陆漫漫看出她脸色不对,伸手贴上她额头:“哇,你脑门都烫手,怎么烧这么厉害?你等着,我去帮你叫医生。”
医生过来给她量了体温,留下了退烧药,陆漫漫站在她床边说:“你这样肯定没办法去了。”
“我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
她眼睛睁不开,过—会听见门关上的声音,陆漫漫离开了。
她烧得昏昏沉沉,身上在不停地出汗,每—根骨头和神经都疼得厉害,睡也睡不踏实,眉毛紧紧皱在—起,抱着被子蜷缩着。
《暗恋暂停,开始恋爱完结版宋霜序贺庭洲》精彩片段
“公主脾气挺大。”贺庭洲抱着胳膊倚到门框上,单刀直入地问:“在生哪句话的气?”
霜序—阵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我说你的喜欢不珍贵那句,还是说你长了—脸可怜样儿那句?”贺庭洲问。
她没做声。
贺大少爷这辈子都没干过反思自己言行的事,抬着眉往前回溯半天,抛开当时某种不爽的情绪,自己都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那是我让你跟你哥告白那句?”
霜序不懂他又在玩哪—出,握着门把手说:“你到底要干什么?”
“今天晚上的话我全收回。”贺庭洲垂眸看她,“行吗?”
他眼神竟然是认真的,这让霜序既讶异,又摸不着头脑。
她看了贺庭洲几秒,移开眼说:“不需要。你说的不过是你的心里话。”
“谁说的。”贺庭洲理直气壮,“你还能读到我的心声?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口是心非呢。”
霜序真觉得他很奇怪,伤人的话说都说完了,现在又要收回。
“随你吧。”她不想深究也不想理会。
她能感觉到贺庭洲的眼神落在她身上:“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关门了。”
贺庭洲抬手撑住她想要合上的门板:“说清楚,在闹什么脾气。你不说我怎么哄你?”
他怎么可能那么好心哄她?大概是看她哭了,怕她明天跟沈聿告状吧。
“你不用哄我,而且我也没闹脾气。”
只是认清自己的身份,以后摆正位置,别再把自己当葱而已。
站得近,贺庭洲比她高了—个头,轻飘飘地睨着她:“我非要哄呢。”
“你别再捉弄我了。”霜序说,“我真没生你的气。”
贺庭洲端详着她,像在判断。
几秒后:“那你冒犯我—下。”
“……”
什么奇葩要求。
霜序只想以后划清界限,不想跟他纠缠这个,贺庭洲挡着门她没办法关,只能忍耐着说:
“我不会再冒犯你了,今天的事你就当没发生过吧。”
“我不喜欢带着事过夜,要闹脾气就今天闹完。”贺庭洲霸道地给她选择,“你冒犯我,或者我哄到你不生气为止。”
霜序实在是很累,又被他弄得非常无语,什么人啊。
她脾气被激上来,双手抵住他胸口用力往外推:“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我要休息了,拜拜!”
贺庭洲低头看看她的手,顺从她的力道往后退了—步。
门在他面前关上,里面的人小声嘀咕了—句:“有毛病吧。”
今晚这么折腾—通,就算不困,霜序的精神也疲累了,躺到床上很快就睡过去。
估计是着凉了,又吹了海风,半夜她发起高烧,浑身发烫。
浑浑噩噩地睡到早晨,被敲门声吵醒时头痛欲裂。下床去开门,路过镜子,看到自己整个人都红得异常。
陆漫漫元气满满地站在门外:“早啊。”
“早。”霜序脚下发虚。
“待会儿阿聿带我去浮潜,你去吗?”陆漫漫问,“他说你游泳拿过奖,浮潜也很厉害。”
霜序—摇头,脑袋里沉甸甸地发痛。
陆漫漫看出她脸色不对,伸手贴上她额头:“哇,你脑门都烫手,怎么烧这么厉害?你等着,我去帮你叫医生。”
医生过来给她量了体温,留下了退烧药,陆漫漫站在她床边说:“你这样肯定没办法去了。”
“我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
她眼睛睁不开,过—会听见门关上的声音,陆漫漫离开了。
她烧得昏昏沉沉,身上在不停地出汗,每—根骨头和神经都疼得厉害,睡也睡不踏实,眉毛紧紧皱在—起,抱着被子蜷缩着。
前台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陈沛然站在旁边死死盯着她。
座机清晰地将男人的声音传递过来,微弱的电流感听来磁性,还有两分不知道是不是霜序会错意的轻佻:
“这是我哪位情妹妹?”
“……”
什么玩意儿,要不是这是云盾的公司座机,霜序都怀疑是打错电话了。
她不着痕迹地捂住听筒,背转身。
小廖马上“懂事”地把陈沛然往远处拖,很大声地说:“陈总,你偷听人家讲电话太没品了吧!”
四周有人看过来,陈沛然表情有点尴尬,甩开她:“你喊什么喊。”
霜序对着话筒说:“我是宋霜序。”
对面:“送什么?”
霜序心里那一点“也许他会看在熟人的份上帮个忙”的期冀落了空。
她没想到贺庭洲连她名字都不记得,没办法,只能搬出沈聿。
“霜序。”她吐字清晰,“沈聿的妹妹。”
“找你哥?”男人依然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腔调,跟热络没半毛钱关系,“他不在我这。”
霜序:“我找……您。”
电话那头的静谧持续三秒。
贺庭洲语调轻懒:“等着。”
五分钟后,贺庭洲的总助亲自下来接人,毕恭毕敬地把霜序请进电梯:“宋小姐,这边请。”
陈沛然的脸色用难看已经不足以形容了。
小廖没想到她真能行,从绝望中燃起熊熊的希望:“你真的认识贺总啊?那我们这次不是赢定了!”
“先别半场开香槟。”霜序用手挡着嘴小声说:“我跟他……不太熟。”
贺总只见霜序一个人,小廖只能留在大堂,眼巴巴看着电梯门合上。
光亮的金属门框上映出陈沛然紧绷而扭曲的表情,跟刚才的自信张狂判若两人。
她立刻爽了。
“陈总你脸色好难看啊,生气归生气,可别气出病来了哈哈哈哈。”
陈沛然瞪她一眼,顾不上嘴战,心急火燎地掏出手机,压低声音打电话:“给我打听一下,宋霜序到底是什么人。”
他没想到贺庭洲竟然真的肯见她。
宸星费了多少心思才通过一个中层领导跟云盾集团搭上线,他往云盾跑了这么多次,对接的是技术开发部的一个小头头,连贺庭洲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没见着。
她要真认识贺庭洲,那宸星跟云盾的合作不就完蛋了吗?!
霜序本人却没这么大把握。
贺庭洲是沈聿的朋友,按理说,有沈聿这层关系在,这个小小的液氢无人机合约应该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但沈聿那帮兄弟里面,霜序接触最少、也最怕的就是贺庭洲了。
她对贺庭洲为数不多的印象停留在:坏。
到达位于最顶层的总裁办公室,引路的总助敲完门,里面传来一道淡冷的嗓音:“进。”
跟刚才电话里的很不一样。
总助推开门,彬彬有礼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霜序长长吐出一口气,额前的碎发被吹起又落下。定神,迈进去。
贺庭洲的办公室是生冷的黑灰色系,冷硬的线条和金属感昭示着主人的不近人情。
她没想到里面还有其他人。
会客区围坐着几位西装革履的男士,不怪霜序第一眼先看见贺庭洲,他在其中实在过分突出。
跟沈聿的斯文英俊不同,贺庭洲整张脸的骨量感很重,浓眉深目,鼻峰高挺,帅得很有攻击性。
他坐在背对落地窗的那张黑色真皮沙发上,肩宽直,硬阔的线条在腰部收窄,往下是包裹在墨黑西裤中的长腿。
门开时,他掀眸扫来。
那双眼冷锐狭长,只一眼,就让霜序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贺庭洲的视线从她身上一滑就过,看上去漫不经心,大概连她现在长什么样都没看清。
霜序不懂他既然在跟人谈事,干嘛放她进来。
自己识趣地坐到不远处,关上耳朵不偷听。
等了快二十分钟,那边的谈话才结束,等那些人都离开,霜序起身朝会客区走过去。
贺庭洲坐在原位,低头看文件,好像忘了还有她这个人。
霜序知道这点时间也是借了沈聿的面子才蹭到,在他批复文件的同时,说明来意。
贺庭洲头都没抬一下,钢笔在纸张上摩擦出沙沙声。
他指骨修长有力,笔锋遒劲,那声音便时轻时重,游云惊龙。
霜序简述了飞雪在液氢无人机项目的最新进展,说到一半,发现贺庭洲的注意力不知何时从文件转移到了她身上。
摊开的蓝色文件夹放在膝盖,他手指撑着额角,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那双眼睛形状锋锐,瞳色是深邃的墨黑。
霜序分辨不出他是听得专注,还是在走神。
“液氢无人机项目是飞雪花费两年时间研发的,宸星得到研究成果的手段不算正当,是因为两位创始人产生了分歧……”
“情侣打架不归我管。”贺庭洲终于开口。
“我要的是技术,又不是他们的爱情结晶,孩子跟爹姓还是随母姓,没差。”
“有差。”
霜序有条不紊地说,“舒扬是飞行器设计与工程专业的研究生,陈沛然是学金融的,飞雪研发部的技术核心一直都是舒扬。比技术更重要的,是掌握技术的人才。”
停顿一下:“贺总既然关注了这个项目这么久,应该很信任舒扬的实力。”
贺庭洲眉梢轻挑:“不叫庭洲哥了?”
霜序心说你不是不记得我吗。
“……庭洲哥。”她改口。
贺庭洲若有所思地盯了她几秒:“飞雪的事,怎么要你来走关系。”
霜序想说不是专门来走关系,她临时上阵,事先都没想到这一层。
但想想关系要是能走成,能帮到舒扬就是好结果。
“舒扬是我学姐,她现在人在医院,不能亲自过来,我是代表她来的。”
“走后门走到我这的,你是第一个。”贺庭洲似是觉得有趣,直起头道:“给你开个先例也不是不可以。”
“宸星同样的条件,想签约的话自己跟秘书约时间。”
霜序皱起眉:“宸星开的条件,几乎是白送给你们,为的是搭上云盾集团的线。反正这个项目是飞雪的,他们得来根本不要钱,毫无成本。但对飞雪来说不一样,飞雪为这个项目投入了大量资金和心血。”
要是白送给云盾,过去两年那不是都白干了吗。
霜序试着跟他商量:“条件能不能再谈谈……”
没等她说完,贺庭洲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他身上的黑色衬衣开着两颗扣子,这一笑,不像集团总裁,反倒像个浪荡邪肆的公子哥。
钢笔在贺庭洲的指骨间转了几转,他咬字方式轻懒:
“小公主,你在我这没那么大面子。”
霜序意外:“那你打算要把他这颗瓜拱手让给宸星?”
“他们这么想要,让他们拿去好了。”
“我还以为你会咽不下这口气呢。”
“自己的孩子自己心疼啊,别人能糟践我的心血,我自己不能糟践。宸星想打价格战,我们肯定打不过他们。云盾选择他们很合理,同样一个东西,换我我也选便宜的。”
舒扬这两天看开了,自己说服了自己:“没事,别人手段脏,我输了算我识人不清,但丢人的不是我,我问心无愧。”
“你那笔钱已经帮我解决了飞雪账务上的问题,大家拖欠的工资跟奖金也都补上了,大不了从头再来呗。等我治好病,这个仇我必报!”
霜序忽然说起:“你还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吗?”
舒扬当然记得:“那时候你可高冷了,你急性肠胃炎,我好心送你去医院,忙前忙后,结果你拿一卷美钞打发我。”
“不是打发,是感谢。”霜序纠正,“我那时候刚被最好的朋友背叛,不想交朋友。”
“怪不得出了医院你就再没联系过我。”舒扬道,“说起来还得感谢我那个混血前男友。”
当时她的那任男友跟霜序住同一栋楼,某天晚上发了骚扰短信给霜序。
这种事到底要不要告诉当事人是个难题。
霜序思考过后,还是冒着可能会里外不是人的风险,直接把短信内容转发给了舒扬。
“那天你冲到我家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想揍我。”霜序说,“没想到你拽着我去找他,当场赏了他两个耳光,一个为你自己打,一个替我打,然后潇洒地甩了他。”
“当时我就想,这个女人好洒脱,我好喜欢她的性格。”霜序转头看着舒扬,微笑的眼睛很认真。
“我很高兴,几年过去,你依然是那个拿得起放得下的舒扬。”
舒扬张开手臂抱了抱她:“那就学学你学姐我,人生在世最重要的就是要看得开,男人嘛,遍地都是。”
霜序一愣,那一瞬间的神情像被人发现了努力掩藏的秘密:“你怎么知道……”
“猜的。”舒扬笑得虚弱而狡黠,“霜序,你的眼睛那么漂亮,可惜只看得见你哥哥。”
*
晚上霜序回到沈家时,已经近十点。
下车时手机在口袋里作响,宋家打来的电话。
她回国的事情瞒不了宋家,前两天在沈聿的生日会公开露面之后,她回来燕城的事,就从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变成铁板钉钉的事实。
她是擅自回来的,崔宁早晚要找她,霜序一点都不意外。
霜序虽然姓宋,宋家大小姐这个身份却坐得不实。她是宋勉之的女儿,但宋夫人崔宁不是她妈。
她从小在沈家长大,跟宋家人感情并不亲厚,甚至可以用淡薄来形容。
五年前他们强行把霜序打包送出国,更是让本就不多的亲情更加稀薄。
霜序站在门外树下,听见电话那端传来端庄而高贵的女声:“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周二。”
“要不是今天听人家说起,我都不知道你回国了。”崔宁说,“回来这么多天,也不知道回家看看。”
话里责怪着她不孝顺没礼数,但霜序比谁都清楚,她要是真回去看看,只会遭嫌弃。
崔宁真正责怪的是她没经过他们的允许就擅自回国。
“最近事情很多,等忙完了再回去。”霜序说。
“周末回来一趟。”
崔宁直接下命令,不给她拒绝余地,就冷酷地挂了电话。
霜序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仗着她已经听不到,说了句:“谁爱回谁回。”
说完抬脚正要进家门,耳边突然一声鸣笛。
猝不及防的霜序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长得跟一只大蟑螂似的柯尼塞格就停在路旁不远。
车窗打开,贺庭洲坐在车里看着她。
霜序不想理他,又不能没礼貌。
于是在看到他的第一秒钟就反应敏捷地把视线平移开,装作没看见他继续往前走。
仿佛一个睁眼的瞎子。
脚刚迈出去,男人幽淡的嗓音传过来:“别装。”
霜序背对他深吸一口气,保持着礼貌转过身:“庭洲哥,好巧。”
贺庭洲:“不巧。找你。过来。”
霜序朝他走了裹小脚似的两小步,隔着两米远站在车外:“您有事吗?”
又您上了。
贺庭洲淡淡瞧着她那副,仿佛离他近一点就会呼吸不畅窒息而亡的抵触样儿。
“我不喜欢仰视别人,上车说话。”
真难伺候。
霜序现在不求他合作了,对他避之不及:“我刚从医院回来,身上可能有很多病菌,传染给你就不好了。”
贺庭洲嘴唇微讽地一牵:“你上来试试,看看能不能把我克死。”
“……”
霜序咬咬嘴唇内侧,最后还是抬步,绕到副驾上车。
哑黑色的高级皮革与碳纤维,跟贺庭洲这个人一样冷酷。
霜序甫一坐进去,就被一阵带有凉意的深沉气息包围了。
某种冷调的松杉木质香,凛冽中又有一丝生机,还有一丝……甜味儿。
贺庭洲嘴里含了颗糖,牙齿咬着,漫不经心地侧眸看她。
“你读的什么大学?”
“斯坦福。”霜序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
贺庭洲:“校训是为学姐卖命?”
霜序噎了一下:“我就不能为我自己卖命吗,现在飞雪有我自己一半股份。”
“一半股份就能买到沈聿的妹妹,舒总挺会做生意。”
霜序不喜欢他说这话时的语气:“我学姐对我很好。她有没有算计我,我自己知道。”
贺庭洲喉咙里轻哂一声,讽刺意味浓厚:“小公主,对你好的人还少吗。”
对她好的人很多吗?霜序不觉得。
“我小时候被亲妈抛弃过一次,所以对被送走这件事,有很大的心理阴影。刚被送到国外的那段时间,我状态很差,学姐是唯一关心我的人。”
“国外的饭真的不好吃,中餐馆很难找到正宗的,我从小连灶台都没碰过,煮面都分不出几分熟。”
“学姐经常来陪我,给我做中餐,春节的时候为了给我包一顿饺子,跑了半个城市到处凑材料。”
霜序说:“硬要算的话,她既没救过我的命,我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算久,但最难熬的时候是她陪着我过来的。她现在遇到困难,我帮她不应该吗?”
贺庭洲显然理解不了这种羁绊和情感。
“你哥知道一顿饺子就能骗走你两千万吗?”
霜序就知道他不会懂。
他这种出身显赫、凌驾众生的大少爷,怎么会懂被抛弃的感受?
“在我心里有比两千万更有价值的东西,我不觉得亏。”霜序不想多说,“你嘲讽完了,我能走了吗?”
贺庭洲把一份文件撂到她腿上。
是液氢无人机的合约,条件跟最初给舒扬开的一样。
霜序眉心鼓起的那点不高兴变成狐疑。
“你不是不答应吗?宸星追着要倒贴送给你,白捡的便宜,你为什么选我们?”
嘎嘣一声,贺庭洲嘴里的糖咬碎了,慢吞吞嚼着:“不给你就哭鼻子,小公主脾气那么大,回去找你哥告个黑状,我怕你全家来请我吃蛋糕。”
“我没哭鼻子……”霜序想否认,又一想,要是认了就能帮飞雪拿下合作,也不是不行。
她明白贺庭洲为什么改变主意了。
得罪她无所谓,但他跟沈聿是好兄弟,沈聿疼她,贺大少虽然目下无尘,为这么个小事跟兄弟生分了太不值当。
这样一个小项目对云盾集团来说,犹如狮子身上的一根毛,不如卖她一个面子。
想通这点,霜序拿着合同下车,关车门前弯腰对他说了声:“谢谢庭洲哥。”
刚刚还阴阳怪气的红衣女脸上浮现几分心虚,还有什么比背后说人闲话被逮个正着并当场质问更尴尬的。
很快她就变脸如翻书地扬起亲热如好姐妹的笑容:“霜序啊,好久不见呢。你这么久没回来,我们都可想你了。”
霜序的眉眼柔和又干净,看她们时却很凉薄:“这么想我怎么不给我发信息?是没有我的号码吗?”
对方掩饰着尴尬:“我以为你换号码了呢。”
“你要是发过就知道没换。”霜序无温的眼神盯着她,没打算放过她们,“你刚才话没说完,怎么不说了。”
红衣女神色讪讪:“我也是听别人瞎说……”
她话音没落,霜序往前走近一步,抬手一个耳光扇到她脸上。
啪——地一声,清脆,响亮。
女人没想到她会动手,惊叫一声捂住自己的脸,马上惊慌地道歉:“对不起,是我多嘴了,我再也不听别人胡说了!宋小姐,你别生气……”
霜序看向蓝衣女,她脸都白了,战战兢兢道:“我没说,刚才都是她说的。”
霜序冷冷道:“相声也讲究捧逗,你刚才捧她的哏不是挺起劲,现在想起来拆伙了。”
她再度抬起手,两个人吓得齐齐一缩。
霜序从旁边的桌子上端来一个双层奶油蛋糕,放到她们面前。
“今天我哥生日,我不想破坏他的心情,不然就不是一个巴掌的事。管不好自己的嘴,就把它们堵上。”
她语气不轻不重,气势却冷迫逼人:“这个蛋糕什么时候吃完,你们什么时候走。”
霜序说完,径直从她们中间穿了过去。
两人脸色僵硬地看着那只巨大的蛋糕,大气都不敢喘。
霜序刚走几步,冷不防对上一道视线。
她仰头看过去,木质楼梯的栏杆上倚着个人。
贺庭洲人像刚睡醒,灰色丝绸衬衫的扣子系得松松散散,轮廓分明的脸上透着一股惺忪懒劲,那种亦正亦邪的气质因而更加明显。
他眼里满是玩味,看样子怕是把刚才的热闹都看完了。
霜序顿了顿。
“真吓人。”贺庭洲看热闹不嫌事大,“我不会被灭口吧。”
霜序没觉得自己打人有错,她那巴掌还打轻了。
但被人看到总是不好,好像她盛气凌人欺负人似的,让人觉得沈聿没教好她。
“我只是请她们吃个蛋糕。”
贺庭洲双手揣在西裤兜里,踩着懒拖拖的步伐从楼梯上走下来。
“吃蛋糕之前得先吃个耳光开胃,你家的规矩?”
他个子真的很高,擦肩而过时,落下深浓的阴影。
霜序想了想还是转过身叫住他。
“庭洲哥。”
贺庭洲侧过身,眉尾轻轻一挑,示意她说。
现在飞雪被宸星逼到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跟云盾合作,就是把心血白送给人,赔得连底裤都不剩。
但要是不合作,意味着把机会白送给宸星,心血一样付之东流。
飞雪是舒扬白手起家做起来的,规模自然比不上宸星科技这样资金雄厚的老牌企业,舒扬几乎倾尽所有投入到了液氢无人机的研发上。
左右都是白送,不管送给谁,都面临着破产。
既然碰上贺庭洲,怎么都得再努力一下。
霜序说:“我知道宸星的条件开得很低,但价格低廉不等同于这是一笔好生意,飞雪可以承诺后续的技术开发成果优先共享给云盾,从长远来看,云盾跟飞雪合作才更有价值。”
“我学姐现在的处境真的很难,这个合作对她很重要,能不能给她一个机会?”
贺庭洲把头略低下几分,作出一副高个子人群对矮子的绅士风度,好整以暇地问:“我要是不答应呢?”
他瞳色深,刚刚还一副没睡醒的懒样,此刻直直看进霜序眼底,让她有种被鹰盯住的感觉。
霜序说:“我……”
贺庭洲:“怎么,你要请我吃蛋糕吗?”
“……”
霜序清楚自己在他跟前的斤两不足三两,没办法只能再次搬出沈聿。
“你跟我哥是朋友,能不能看在他的份上,帮个忙?”
贺庭洲站直身体,又恢复那种随心所欲的样子:“你想用你哥的面子,就让他来跟我聊。”
霜序抿了抿唇。
她今天原本就是打算找沈聿帮忙的,现在却不想为了这件事去麻烦他了。
刚刚那两个女人的话犹在耳畔,她不想再让人用那样的口气抹黑沈聿。
她当然知道只要她开口,沈聿肯定会帮她。
她也知道要是沈聿出面,只要一句话,这桩难为着她和舒扬的难题就能迎刃而解。
小时候可以理所当然地享受他的庇护,现在长大了,不能为他做什么,至少应该,学着不去依赖他。
她沉默的几秒钟里,贺庭洲已经抬脚离开。
贺庭洲径自走到桌边,有人凑上来跟他打招呼,他置若罔闻,拉开椅子坐下,极其随意地从那堆琳琅满目的蛋糕里挑选一个,拖到自己跟前,拿起叉子。
霜序张开嘴巴,一个音节都没来得及发出。
那只擦拭得反光的银色叉子已经插进她的蓝莓慕斯蛋糕,挖起一块送进贺大少爷悠闲自得睡饱了就吃的口中。
霜序的嘴巴只好又合上了。
她好几年没露过面,多的是人趁机来攀交。
背后说三道四,当面逢迎巴结,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切换自如的面孔。
管她跟沈聿到底是什么关系,有关系就行了。再不济,她还有个爹。
沈聿在牌桌上,瞥见她身影,勾勾手指,让人在他身边添了张椅子。
霜序刚要坐,旁边岳子封伸手,把椅子往他那边一拖:“小霜序来坐我这!每次你一坐你哥那,他手气就蹭蹭好,今天来给我加buff。”
沈聿道:“人菜,小九也救不了你。”
霜序看了两圈,岳子封二十几年的麻将可能都是用脚打的,别说她了,财神爷来了也救不了。
怪不得他每次都输钱,只能说输得其所。
沈聿搁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有消息弹出来,霜序瞥了眼,没仔细看就收回。
沈聿没理会,过了会,电话打进来。
他这才拿起手机,起身的时候掌心落在霜序头顶:“来替我。”
霜序过去接替,起了一手天听的好牌,刚把倒立的小鸡正过来,听见对家的男人问:“洲爷玩两把?”
抬头,见睡饱吃好的贺庭洲走过来,坐上对方殷勤让出的位置。
他看一眼牌,嫌弃地啧了声:“什么烂手气。”
霜序上家的左钟笑道:“霜序妹妹在这,别人的手气怎么可能好。”
他说完出了张一筒,霜序刚要伸手摸牌。
贺庭洲从自己牌堆里抽出两张,丢出去:“碰。”
霜序收回手。
不知道贺庭洲是不是故意的,不是自己要碰,就是给岳子封喂,霜序三圈都没摸到牌。
等到第四圈,她终于有机会摸牌。
手气来了挡不住,刚好是听的三条,正要拿回来。
“放下。”贺庭洲的声音就像一盆冷水浇下来,“碰。”
霜序:“……”
“你缺不缺德。”岳子封都看出来了,“霜序妹妹要胡了吧?”
霜序在心里默念两遍“甲方是爹”,舒扬的爹现在就是她的爹。
硬生生把牌放回去:“没胡。”
贺庭洲的椅子往后半仰着,后腿支地,他压着椅背慢慢地摇,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付芸跟陆母连声夸她戴起来好看,陆漫漫又专门问霜序一遍:“小九,好看吗?”
霜序说:“好看。”
陆漫漫笑眼盈盈:“你都说好看,那就是真的好看。”
让情敌见证的幸福可能会更美妙吧。
霜序心想,早知道说不好看气气她。
陆母见状以为两人亲昵:“你们两个真投缘。”
“我们同岁嘛,”陆漫漫说,“有很多共同语言。”
霜序并不觉得她们有共同语言。
她跟陆漫漫的人生轨迹完全不重叠,各自生活的是不同时期的燕城。陆漫漫拥有的父母宠爱她没有,她对于被抛弃的恐惧陆漫漫不曾经历也体会不到。
她们俩唯一的共同点,可能就是审美雷同吧。
宴席结束,从望春楼出来,沈聿和陆漫漫他们走在前面。
陆漫漫挽着付芸的臂弯撒娇,一口一个伯母叫得很甜,哄得付芸眉开眼笑。
霜序走在最后,她前面是贺庭洲。
贺庭洲揣着兜,步子迈得懒,慢慢跟前面的人错开了一段距离。
抄手游廊上,趁前面的人听不见,霜序跟他道谢:“庭洲哥,今天谢谢你帮忙。”
衣服她穿过了,贺庭洲应该不会再要。
“你的衬衣多少钱?”她态度诚恳,“或者我赔你一件新的。”
贺庭洲侧过眸:“然后让你顺理成章私藏这件?”
“……我藏你衣服干什么?”
“那要问你自己,”贺庭洲声线轻懒,“想对我的衣服做什么。”
“我没那么变态。”霜序感觉她已经麻木了,很快说不定就能接受自己是个癞蛤蟆这件事。
“那我洗干净还你。”
回家的车上,付芸看看霜序身上大变样的衣服,已经完全看不出本身是件旗袍。
“那么短时间,你从哪弄来的?”
“借的。”她答得含糊。
“要是平时吃顿饭,撞了也就撞了,今天情况特殊,让你受委屈了。”沈长远语气有些抱歉。
“不会。”霜序神色平静,“没影响大家的心情就好。”
“你跟漫漫眼光倒是相似,这么巧穿了一样的。”
霜序笑笑,没说话。
回去之后,她把贺庭洲的衬衣送去干洗,原本想问沈聿要他的微信,想了想还是找了岳子封。
岳子封问:“要你庭洲哥哥微信干什么呀。”
霜序编了一个半真半假的借口:“上次在望月楼吃饭,他衣服落下了,我还给他。”
沈陆两家在望月楼吃饭的事岳子封知道,他不以为意道:“直接扔了得了,你庭洲哥哥的衣服都是一次性的,从来不宠幸第二回。”
扔是能扔,但不能便宜了她这个牛蛙近亲。
霜序说:“我扔了不太好,还是让他自己扔吧。”
岳子封把贺庭洲的名片转发过来:“我跟他打过招呼了,你直接加他就行。”
贺庭洲的头像是一片水,一片清透、粼粼的水。像马尔代夫的海,非常纯净的水蓝色。
跟他本人的气质迥然不同。
霜序的好友申请发送过去,很快就添加成功。
庭洲哥,你的衬衣我洗过了,怎么还你?
贺庭洲回得简洁:送过来
霜序:那我明早送到你们公司
贺庭洲:逮个机会就想跟我传绯闻是吧,要不要给你开个新闻发布会,再买点通稿昭告天下
他到底是被多少女人倒贴过,这么敏感。
霜序只好道:那我送你家好了,你家在哪?
贺庭洲发过来一个定位:给我带个蛋糕
看这意思,是要她现在就送过去。
拿人家的衣服手短,毕竟他上次帮了大忙,霜序没什么怨言。
刹那间的僵硬令霜序杵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掐了下指尖,几秒后才找回声音:“没有。你不要误会。宋乐颜当时说的那些话你别当真,她跟我关系不好,故意造谣的。”
陆漫漫不知道信了没。
毕竟不是亲兄妹,霜序设身处地,觉得换做自己恐怕也会膈应。
沉默片刻,她再度开口:“你不用信我,相信我哥的人品就行了。希望不要因为我的存在影响你对他的看法。”
霜序回包厢的时候,话题已经转移到其他地方。
贺庭洲原来坐的沙发已经空了,他跟那位美人一起消失了。
至于去哪了,霜序也不在意。
她直接拿起包,岳子封一脸纳闷:“你才来多大一会,这就走啦?不等你哥了?”
“我有点累了,你们慢慢玩。”霜序说,“哥,我先回去了。”
离开酒色暖香的包厢,走到四合院院子里,微凉的风拂过罗汉松枝叶。
看见那台嚣张的黑色超跑,霜序才注意到树下有人。
旗袍美人正俯身对着车窗说话:“洲爷不玩了?”
“没劲。”贺庭洲意兴阑珊。
美人说:“那我带你去玩点好玩的?”
贺庭洲搭在车窗上的手掸了掸烟,笑一声,咬字很懒:“什么好玩的,我听听。”
霜序没想打扰他们男勾女搭的“雅兴”,但他车停得实在跋扈,在进出的必经之路上。
她又不知道这两人什么时候结束,不想在这里看现场直播,想想还是坦然走了过去。
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很难不引起注意。
女人直起身,跟她说话也是柔情似水的,但没对着贺庭洲时抛的小钩子:“宋小姐要走了?”
“嗯。”
贺庭洲冷锐的黑眸漫不经心向她瞥来。
“送你?”
一个风情万种的大美人在侧,谁有闲功夫送她回家?
再说贺庭洲就没对她友善过,只是出于礼貌客气一下吧。毕竟等沈家和陆家成了亲家,他就是沈聿的表大舅子,亲上加亲了。
假客套,她懂。
“不麻烦你了,庭洲哥。”她懂事地说,“你忙你的吧。”
贺庭洲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忙?”
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霜序没敢说,解释道:“司机送我来的……”
她话音没落,贺庭洲从她身上收回视线,一脚油门,嚣张狂傲的引擎声碾在她的神经上,扬长而去。
霜序愣了一下。
意外他竟然就这么铁石心肠地抛下了美人。
美人本人倒是见惯不惊的样子,扶了下被风荡动的耳坠,眼梢的流波连霜序一个女人都觉得妩媚:“他是一点不懂怜香惜玉的。”
回到家,霜序洗完澡就把自己埋进被子里,觉得累,脑袋又清醒地翻飞着各种抓不住的思绪。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在会所没待多久,却特别耗费心力。
手机弹出微信消息,她摸过来看。
陆漫漫:你到家了吗?
喜欢沈聿的女人一直都很多,像雨后的春笋一样一茬接一茬。
她们有的想从霜序这里走迂回路线,有的嫌她占据了沈聿太多关注。
但无一例外,她们都必须讨好她。
霜序还小的时候,没心没肺地替她们转交过情书。那些信沈聿从来不看,倒是她好奇心旺盛,喜欢打开来仔细研读。
类似的殷勤她见过很多,但陆家大小姐根本没必要讨好她。
霜序客气地回:到了,谢谢关心
陆漫漫:明天有空嘛,一起逛街?
霜序拒绝了:抱歉,明天有事
这之后,陆漫漫隔三岔五就给她发微信,约她吃饭、逛街、去网红店打卡。
霜序不懂她到底什么意思,还想试探什么,拒绝总是客客气气,但因为太客气,疏远的意思也十分明显。
成年人的世界,她认为对方会领会自己的意思。
毕竟陆漫漫看上去天真烂漫,实际很聪敏。
陆漫漫发了几次,看她一直态度疏冷,就不再热脸贴冷屁股。
几天后,付芸打来电话,说家里来了客人,让霜序早点回去。
她从公司回到沈家,看到坐在客厅的陆漫漫。
陆漫漫冲她挥了挥手:“小九,又见面了。”
付芸笑容满面:“漫漫都等你半天了。”
霜序当下感觉不太舒服,当着付芸的面不好发作:“陆小姐找我有什么事吗?”
陆漫漫好似没听出她语气里的疏离:“我妈快生日了,我实在不知道给她送什么礼物好,想你帮我参谋参谋。”
“我也不会选礼物。”霜序踢皮球,“你还是请别人帮忙吧。”
陆漫漫可怜地眨眨眼:“可是我没有别的朋友了。我小时候跟我爸在霖城长大的,燕城的人我都不认识几个。”
装什么可怜,你跟宋乐颜不是好姐妹吗?
但这话霜序不能说出来,陆漫漫的可怜不是装给她看的。
果不其然,付芸来劝她:“你每次给我买的礼物都特别称心,就帮漫漫挑个礼物吧,费不了多少时间。晚上干妈给你煮陈皮红豆沙好不好?”
霜序再不甘愿也只能答应。
付芸安排了司机送她们,路上,霜序全程侧脸看着窗外,没搭理陆漫漫。
“别生气嘛。”陆漫漫戳戳她胳膊,“我没别的意思。我约你总约不到,只能上点小手段咯。”
“没生气。”霜序说,“你知道用我干妈能拿捏我,说明你聪明,我生气有什么用。”
“所以你一开始别拒绝我不就好了。”
霜序转头,看到陆漫漫脸上的微笑,那是一种胜券在握的自信。
“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跟你做朋友呀。”
霜序懒得跟她兜圈子:“我哥跟我干妈都不在这,你不用演戏,不如直接一点。”
陆漫漫往驾驶座看了一眼,司机是沈家的。
霜序直接下车,走进一间咖啡馆,要了一间私密性好的包间,门一关,两人面对面而坐。
霜序直入正题:“你跟别的女人不一样,你是我哥的联姻对象,你有两家父母撑腰,不需要讨好我。我不讨厌你,就算讨厌,看在我哥的面子上,也会对你很客气。所以你不用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我。”
“可我对你很好奇。”
陆漫漫用镊子夹起方糖放进咖啡里,慢慢搅拌着:“我不怕告诉你,我的确很喜欢沈聿,其实我刚回燕城,第一次在宴会上见到他的时候就喜欢上他了。你知道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吗?”
“那天晚上我只跟他说了两句话,我问他洗手间在哪里,他叫人带我过去,我说谢谢,他只是很轻地笑了一下,甚至有点敷衍,但我脸红了一整晚。不过我那时候还太小,你明白的,你跟我同岁。”
霜序并不想听这些:“这些你应该跟他讲,而不是跟我讲。”
陆漫漫仿佛没听见,自顾自往下说:“我知道他身边有过其他女人,我不介意,他这个年纪,又那么有魅力,要是一个女人都没有才不正常。那些女人都不要紧,对我来说,最有威胁性的是你。”
“未婚夫有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干妹妹,长得特别漂亮,他又特别宠爱……”
她说到这看了霜序一眼:“你不觉得你就是一颗定时炸弹吗?”
“二十八。”
付芸道:“那也差不多该安定下来了。你跟阿聿年纪相仿,又是好兄弟,早点结婚,也好让司令抱上孙子。”
自从贺庭洲母亲过世,贺司令就没再娶过,别的豪门都是儿女成群、外面私生的还有一堆,贺家那般权势,家里却只有冷清的父子俩。
已经抱上了。霜序心说。
贺庭洲背靠椅子,嘴角勾着弧线,那点笑却极散漫,浮在表面不从心上过:“我没沈聿的好福气。”
这话算是变相夸了双方,一句话让桌上所有人都喜笑颜开。
沈聿淡笑道:“你福气还叫浅,别人都不用活了。”
霜序听见大家在笑,也配合地笑笑。
贺庭洲偏头瞥她一眼。
她就像一个设定了某种程序的机器人,既不插话,也不大动作地去伸手夹菜,只低头盯着面前的一道香辣牛蛙吃。
安静,存在感微弱。
只有某些特定的条件——比如大家的笑声,能启动她的程序,短暂地反应一下,接着便继续沉浸回自己的世界吃东西。
她身上的衬衣看上去就像一件普通的oversize款式,只是领子明显大了一些,露出清薄精巧的锁骨,洁白的皮肤和丝绸说不清哪个更柔腻丝滑。
贺庭洲目光从那截瓷白的颈子上走过,她挽起的长发已经放了下来,满背铺开的乌发,是另一种绸缎的质感。
“你能帮我剔下鱼刺吗?”
霜序听见声音抬了下头,看见陆漫漫正歪头跟沈聿说话:“我爱吃鱼,但我每次吃都容易卡到刺。”
语气是一点点的撒娇,恰到好处,不会让人厌烦。
沈聿当然不会拒绝。
他是一个做任何事都赏心悦目的人,包括剔鱼刺,霜序见过很多回。
那碟白嫩的鱼肉放到陆漫漫面前,她弯着眼睛说:“谢谢~”
霜序低下头,继续吃牛蛙。
牛蛙很入味,肉质鲜美Q弹,只是有点辣。
她正吃着,听见旁边人说:“自己的近亲吃起来是不是更香?”
霜序最开始没听懂,迷茫地转过头,对上贺庭洲那双狭长而却意味深长的眼,慢慢回过味来。
她看看自己筷子上的牛蛙……
可不是癞蛤蟆近亲么。
吃不下去了。
这天宴席的最后,付芸送给陆漫漫一套非常贵重的首饰做见面礼。
水滴形的祖母绿宝石镶嵌在钻石项链上,璀璨生华,还有配套的戒指和耳坠,每一个单拿出来都价值数千万。
这套首饰霜序在她和沈长远的结婚照上见过,是她结婚时佩戴的。
“这是我跟长远结婚的时候,阿聿奶奶送给我的礼物,现在终于能传给你了。”
传家宝还未正式订婚便送给陆漫漫,可见付芸对这位准儿媳的认可和重视。
陆家人果然都很惊喜,陆漫漫受宠若惊,直接起身过去抱住付芸的脖子撒娇:“呜呜伯母,你也太疼我了吧!我现在就改口叫妈会不会显得很不矜持?”
付芸都快笑成一朵花了。
陆母笑着嗔道:“你呀,真是不知道羞。”
“我羞什么呀,我高兴还来不及呢。”陆漫漫当场就把自己脖子上的项链摘下来,“这条项链好漂亮,阿聿,你帮我戴一下。”
沈聿接过项链,帮她戴上。
陆漫漫的开心溢于言表,眼睛明亮得像星星,长辈们都是一脸欣慰。
霜序隔着桌子,就像坐在舞台下,旁观一场聚光灯下与自己无关的幸福剧目。
贺庭洲在沙发区待着,他无论到哪里都有—种普天之下皆我领土的松弛感,脚往茶几上—搭,垂着眼单手在手机上敲字,不知在给谁发消息。
霜序拿了杯香槟,在他对面找了个位置坐下,视线又—次往贺庭洲衬衣上瞟的时候,被他撞个正着。
贺庭洲把手机往沙发上—撂:“这么喜欢看,坐过来看。”
霜序不好解释自己在怀疑他穿自己穿过的衬衣,显得太自作多情,抿了口酒转移话题。
“庭洲哥,你不去跳舞吗?”
贺庭洲眉梢意味深长地挑起:“你在邀请我跳舞?”
……是她出国太久中文退化了吗,这句话里哪个字有邀请的含义?
不,不是她的中文有问题,是贺庭洲现在看她,就像360度全景癞蛤蟆。
霜序有点苦恼,他不会是真的误会了吧?
那就麻烦了。
刚纠结如何澄清这个越来越深的误会,岳子封过来喊她:“妹妹,来跳舞!”
霜序摇头:“我不跳了。”
她的拒绝被当成耳旁风,岳子封直接把她拽走:“在这坐着多没意思。来,给你展示—下哥哥的迷人舞姿!”
岳子封这人—点包袱没有,各种夸张搞怪的动作逗得霜序笑靥如花。
等大家喝到酒酣意浓,舞跳累了,回到沙发区休息。
沈聿招手指叫她过去,把正在跟付芸视频通话的手机递给她。霜序抱着手机坐下来,跟付芸聊了—会才挂断。
有人提议玩阿瓦隆消遣时间,岳子封拿了副扑克牌出来:“阿瓦隆费脑子,我都累了,玩国王游戏吧。”
—张鬼牌十张数字牌,拿到鬼牌的国王可以指定任意—个数字的拥有者完成—件事。
前两把大家玩得有所收敛,第三局,贺庭洲拿到鬼牌。
霜序眼尖瞄见了贺庭洲的牌,迅速把自己的牌朝下盖好,以免他看见了借机捉弄自己。
身边传来—声微嗤,贺庭洲把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这声嗤霜序理解为了“自作多情”。
贺庭洲对她根本没兴趣,朝岳子封—抬眼,发布指令:“下海游—圈。”
人家都是点牌面,就他嚣张地点人。
“还是你狠。”岳子封叉腰站着,拿着自己的牌晃了晃,“让我下去游行啊,有本事你猜出我这张是什么。”
贺庭洲轻嗤:“你后面的镜子反光。”
岳子封马上扭头看,他背后的架子上还真有块用作装饰的镜面。
贺庭洲下巴懒洋洋—抬:“下去吧,红桃10。”
岳子封:“靠!”
众人起哄着围到甲板,岳子封闷了杯酒暖身,脱了鞋骂骂咧咧地跳了下去。
等他游完—圈甩着—身水回来,这个游戏才真正进入到放开玩的阶段。
聚会游戏玩的就是—个刺激,以前霜序最喜欢看他们没节操地互相闹,她在旁边乐得看戏。
但她没想到有—天会亲眼看沈聿的戏。
陆漫漫被抽到了,要从在场的异性中挑—位kiSS。
岳子封挤着眼睛调侃:“嘶,你想挑谁呢?我猜猜,该不会是沈聿吧。”
陆漫漫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不好意思,双颊透出—层薄红。
但她就连害羞也大大方方,在—众善意的起哄声中,朝沈聿仰起脸索吻。
霜序就坐在沈聿旁边,能够清晰地看到陆漫漫期待而烂漫的脸。
但她看不到沈聿的神色,也看不到他垂眸望向陆漫漫的眼神。
想来会是很温柔的。
“沈聿,这你都不亲?”岳子封恨不得上去按头。
这个时间,付芸和佣人已经休息了,沈家的别墅灯光都已经暗下来,走廊给她留了灯。
王嫂披上外皮从房间里出来接她:“怎么这么晚呀,太太一直在等你,看你这么晚不回来担心得不行,我好说歹说才把她劝上去休息。肚子饿不饿?厨房给你留了鱼汤,我给你煮碗面?”
“不用忙活了,我不饿。”霜序小声说,“你快去休息吧,我也回去睡了。”
王嫂看着她上楼,这才回了保姆间。
霜序没再开灯,轻手轻脚地上楼回卧室,没惊动任何人。
早晨付芸见到她,问起来:“你昨晚去哪了,王嫂说你凌晨才回来。”
“跟子封哥他们去喝酒了。”霜序表现得很正常,好似昨天什么都没发生过。
看她神色无恙,付芸不安的心才落回去。
王嫂煮好咖啡送过来,霜序低头吃着煎蛋,听见对面的付芸说:“你哥过完生日已经三十一了,婚事该定下来了。我昨天跟你干爸商量了一下,打算在燕城的人家里选一个门当户对的姑娘,你哥也没意见。这几天有空,你帮我一起看看?”
“行啊。”霜序抬起头笑了笑,“您选的人肯定哪都好。”
付芸说这事估计只是试探,实际上只叫着霜序一起看过一次照片。
沈家这样的门第,联姻是两个家族之间的利益捆绑,不是霜序这些晚辈能插得上手的。更何况她甚至都不是沈家的人。
出生在这样的阶层,她连自己的婚事都未必能左右,遑论沈聿的。
*
接到岳子封电话的时候,她刚洗完澡。
岳子封喊她出去玩,霜序说:“你们玩吧,我准备休息了。”
“这么早就睡了?家里的床是不是睡着比美国的舒服?”岳子封说,“以前多勤快啊,你哥不带你都非要跟着,现在怎么叫都叫不来了。真不来?你未来嫂子可在这呢,不来看看?”
霜序感觉自己有点耳鸣,不知道是不是洗澡耳朵进水了。
她没想到事情进展得那么快。
这就,定了吗?
对方是什么人,哪家的千金,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霜序不想去,把被子蒙到脸上,又怕自己不去显得怪异,被人看穿。
妹妹对嫂子应该是什么态度呢?
好奇、兴奋、迫不及待一探究竟……
于是她装作兴奋地应了一声:“当然要看。地址发给我吧。”
霜序到会所时,已经四十分钟后了。
月下海棠这地方挺特别,不在于其奢华,相反比起其他会所富丽堂皇的门面,这座二环内的四合院本身就够“贵”。
当然它不缺奢华,汉白玉台阶上刻着卷草纹,院里移栽的罗汉松一棵就价值百万。
来这里消遣的都是非富即贵的公子哥儿,随便单拎一个出来家世都贵不可攀。
年轻女孩对这里趋之若鹜,月下海棠名字听着浪漫,事实上金钱、权力和欲望,才是它的底色。
这地方不是会员制,但等闲人进不来。
车辆不能入内,霜序在门口下车。
提着手包往里走,却见一台纯黑色的柯尼塞格堂而皇之地停在院子里。
好的,谁让他姓贺呢。
霜序进包厢时,一帮人正在兴头上。
里面非常热闹,人很多,男男女女,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
“妹妹,这儿。”
岳子封招手把她叫过去,揽着她,拿酒杯的手指着坐在沈聿旁边的女人,笑眯眯说:“知道这是谁吗?你未来嫂子。”
跟霜序想象中优雅端庄的大家闺秀不同,这个女人很年轻,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眼睛明亮又有元气。
说不清是这包厢的灯光太模糊,还是沈聿的神色本身就那么淡。
他没否认,只是淡淡瞥岳子封一眼,惯常用来损他的语气:“你那漏风的嘴去看看牙医吧。”
岳子封不以为意:“霜序你妹妹,又不是外人,知道怎么了。”
“八字没一撇呢。”女人有点不好意思,那是一种很真实不做作的娇羞,天真烂漫的底色,一看就是被家里千娇百宠长大的。
她看向霜序的眼神是好奇的:“你就是小九吗?”
只有沈聿会叫她小九。
沈聿跟这位联姻对象聊过她,却从来没跟她提过一个字。
对方甚至知道她的小名,她却对对方一无所知。
这让霜序有种很微妙的、被隔离在外的感觉。
其实早晚会有这么一天,以后沈聿会有自己的家庭,会有自己的妻子和儿女。她曾经享受过的特权,早晚会失去。
“你好呀,早就想认识你了。我叫陆漫漫。”陆漫漫很友好地笑着。
霜序回以礼貌的微笑:“陆小姐,你好。”
“干嘛那么见外呀,叫我漫漫就行。我跟你同岁。”陆漫漫说,“你别听子封乱说,我还不是你嫂子呢。只是家里有这方面的想法,让我们先接触看看。”
没区别。
联姻联的是两个家庭,两个当事人只要不是看对方一眼就要呕吐,或者有什么硬性缺陷,这门婚事很容易就能敲定。
霜序也就跟着说了句:“那等你们有两撇了我再改口。”
陆漫漫拿出手机:“来,加个微信。”
当着沈聿的面,霜序自然不能拒绝。
刚刚通过好友申请,陆漫漫就很自来熟地挽住她胳膊,还凑过来嗅了一下:“你身上好香啊。你的用什么香水?”
“……”霜序社恐都快被她嗅出来了。
但这是“未来嫂子”,她忍着没抽回手:“我今天没用香水。”
陆漫漫笑着冲沈聿说:“你妹妹好可爱哦。”
虽然同在一个圈子,霜序跟陆漫漫却一点都不熟。
陆漫漫是贺庭洲的表妹,贺司令是她亲舅舅。她爸爸在军委担任要职,早年间因职务常驻霖城,她从小跟着父母在霖城长大的。
霜序跟陆漫漫的人生轨迹刚好错开,她在燕城的时候陆漫漫在外地,五年前陆漫漫回来,她反而被送出国了。
陆漫漫跟她同父异母的妹妹宋乐颜是好姐妹。
不巧的是,宋家这两朵姐妹花,关系似仇人。
大家的话题基本上都围绕着沈聿跟陆漫漫,开一些朋友之间不过火的玩笑,气氛轻松愉快。
陆漫漫到底也才二十二,被一帮人打趣得脸都红了,挨着霜序问:“小九,你偷偷告诉我,他有没有什么别人不知道的缺点?”
霜序说:“我哥没有缺点。”
“你问错人了。你问妹妹,她能给沈聿打一万分。你应该来问我。”岳子封伸手,“给我一百块,我把沈聿的小秘密都告诉你。”
陆漫漫笑着往他手心里打了一下:“我才不信你,我只信小九的。”
霜序听见这话,转头看了她一眼,眼底深处有探究。
陆漫漫是真不记得她们上一次见面的场景了,还是当着沈聿的面在装?
贺庭洲似乎是常客,老板是个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将两份牛肉面端上来时,熟稔地跟他闲谈:“有段时间没见你来了,最近挺忙?”
贺庭洲把碗里的葱花一颗颗挑出来:“嗯,忙着关顾别人家的生意呢。”
老板笑呵呵地也不生气,看向霜序的眼神是善意的:“头回见你带人来,这么标致的小姑娘,是女朋友吧。”
贺庭洲没否认,一副烈郎怕女缠的口气:“为了我要死要活的,被缠上了,能怎么办。”
霜序在老板有点意外的表情中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微笑,懒得解释了。
这间店虽然开得偏僻不起眼,味道却出奇的好,汤底鲜香浓郁,面是手工拉的,又细又有弹性。
一碗热汤面下肚,河边透心冷的风都随之消失了。
霜序吃得有点热,鼻尖都熏起微红,抬起头才发现贺庭洲在看她。
他的面就没吃多少,靠着椅子的姿势很懒,把玩着面店的粗陶茶杯,两条长腿搁在方桌下,显得十分屈就。
“好吃吗?”
霜序点了两下头,有点好奇:“这么隐蔽的店,你怎么会知道的?”
“没听说过燕城是谁的地盘?”他的狂妄就像呼吸一样自然,“这没有我不熟的地方。”
霜序脱口一句:“女厕所你也很熟吗?”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真是狗胆包天,都敢跟他抬杠了。
贺庭洲右眉微微上抬:“话这么多,吃饱了?”
“吃饱了。”霜序拿纸巾细细地擦干净嘴唇,白天涂的口红早就掉了,呈现出润红潋滟的本色。
贺庭洲瞥过一眼:“吃饱了就去付账。”
“我付账?”她杏眼微微睁大了一圈,倒不是不愿意,只是没想到。
不管是跟沈聿还是岳子封那帮哥哥一起吃饭,从来没有人会让她一个妹妹付账。
“不然我付?”贺庭洲心安理得地像个大爷,“把你从河边捡回来,送你回家,还得请你吃面,你暗恋我还是我暗恋你?”
“……”
“没带钱?付不起叫你哥来。”
“……”
霜序歇菜,老实地拿手机准备去付款。
打开手机才发现有二十多通未接来电,除了司机汪叔和付芸的,还有沈聿的。
还有置顶的微信消息。
哥哥:在哪
哥哥:小九,接电话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想给沈聿回过去,付芸的电话又打进来。
刚一接通,付芸就焦急地问:“霜序,你跑哪去了?”
“陪陆小姐逛街去了,您不是知道吗?”她有点没搞清状况。
“老汪说送完漫漫回去接你,就找不到人了,电话也打不通,急死我了。”付芸语气责怪,“你这孩子,怎么不接电话呀?”
她在桥上发呆的时候没留意时间,这会才发现从离开商场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
“我开会调静音,忘记调回来了。”霜序懊恼地揉了揉额头。
“你哥开车出去找你了,你快给他回个电话。”
沈聿的电话几乎是刚拨过去就接通了,霜序叫了声“哥”,突然又哽住,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自己今晚的“失踪”。
电话里沉默片刻,沈聿开口时声线依然温和,问她:“去哪了?”
“吃面。”霜序说。
“地址给我。”
霜序把面店的地址报过去,沈聿说:“别乱跑,等我一会。”
霜序“嗯”了声,挂断电话,在原地默默站了片刻。
这个时间店里没有其他客人,安静得出奇。
想起还没付款,她重新拿起手机问正在准备打烊的老板:“多少钱?”
老板笑容友善:“贺先生已经付过了。”
付过了?
霜序扭头,原来的位置空无一人,贺庭洲不知何时已经出去了。
她走出店门,贺庭洲正靠在车上抽烟。
他宽肩长腿,身材跟衣架子似的,衬衣被微风鼓起,映着车灯的光,一身落拓风流。
“我哥来接我,我在这等他。”霜序想了想,还是对他说了声:“庭洲哥,今天谢谢你。”
虽然她没想跳河,但当时心情的确很坏,有个人把她从河边的冷风里拉回来,带她吃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她的感谢是真心的。
烟雾缭绕里,贺庭洲瞥她一眼,回答也很“贺庭洲”:“谢着吧。”
他掐了烟,直起身上车,柯尼塞格在嚣张狂傲的声浪中扬长而去,大概迫不及待找他的艳遇去了吧。
沈聿到这时,已经是二十分钟之后。
老板心地很好,或者是看贺庭洲的面子,一直等到沈聿来接她才打烊。
这老胡同更深夜静的,一个小姑娘不安全。
霜序跟老板道了谢上车,沈聿看了眼这间朴实而偏僻的面店:“怎么跑这么远来吃面?”
说不清自己什么心理,她下意识隐瞒了贺庭洲的名字:“有个朋友推荐的,这家的面很好吃。”
“跟朋友一起来的?”沈聿问。
“嗯。他先走了。”
车开出胡同,驶上柏油马路,车厢里静默片刻,沈聿不经意地问:“跟漫漫聊什么了?”
“没聊什么。”霜序回答,“陪她给她妈妈买生日礼物了。”
“买了什么?”沈聿问。
她顿了下,下午一家店都没逛过,一时之间编都不编出来:“咖啡……店。”
谎她撒,后半部分让陆漫漫自己去圆吧。
回到沈家时,客厅灯火通明,出差的沈长远已经回来了,付芸还没睡,正在客厅等着他们。
看到他们回来,付芸提着的心才彻底放回肚子里,忍不住嗔怪道:“你跑去吃面也不跟老汪知会一声,人找不到,电话也不接,让我们一通好找。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像小孩一样,想一出是一出的,不知道考虑后果。”
霜序低头道歉:“对不起,干妈,让你们担心了。”
沈长远拍拍付芸的肩,让她冷静:“人找到就好,霜序又不是故意的。”
又对霜序说:“你干妈就是关心则乱。一会联系不上你就担心,自己在家里急得团团转,还把你哥都叫回来了。”
霜序点头:“我知道的。”
付芸气还没消:“我不是要怪你,你做事要有分寸,只是让你陪漫漫去买份礼物,你再不高兴也不能玩失踪……”
沈聿直接打断她,抬手轻轻拍了下霜序的脑袋:“上去休息吧。”
霜序看了眼付芸,因为沈聿的袒护,付芸脸色更差了。
沈聿神色清淡:“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