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坡县到兰溪,骑马不过是两刻的时间,若是县令府速度快,这会应该已经开始盘查了。
谢槿宁这会心里已然有些焦急了,原本她直接扔钱就行,可偏偏那店主还一副要同她讲价的样子,她拿多少出来那店主怕是都不知足的,最后说不定还会惹他生疑。
说时迟那时快,正当她苦恼的时候,那店主拿了两个盒子出来,摆在了谢槿宁面前。
那盒子一打开,谢槿宁就看到了自己想要的那枚玉佩,但她没有立刻做声。
“客官请看,这枚玉佩是用上好的白玉打造,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质。还有这支发簪,用的是上好的翡翠料子。”
谢槿宁听这店主说玉佩是以白玉打造,便知道这人眼力不精,当年从王二婆手中收的时候,应该也是以不高的价格,于是她心中便有了思量。
“我还以为什么呢,这玉佩也不过是普通白玉料子,样式也简单得很,算不得什么上好的东西,拿回去祝寿岂不是在兄弟面前丢脸。”
那店主听后,面色微变,捧起盒子对谢槿宁谄媚道“客官可不敢乱说,你看这玉佩,这工艺,可是没一点瑕疵呀。”
玉石料子不好分辨,但做工确实好分辨的,这点谢槿宁没什么好说的,故而只一味地沉默。
那店主却见谢槿宁没什么反应,以为他不感兴趣,便又拿起了那只簪子“客官不满意这玉佩,不如看看这支翡翠发簪,这发簪的用料绝对是最上乘,它上一任主人还是个高门显贵的夫人呢。”
谢槿宁听他胡扯,兰溪镇哪来的高门显贵,翡翠一类的东西也最是容易以次充好。
她拿起发簪瞧了一眼,说道“看起来是个好东西,你开个价吧。”
店主立刻喜笑颜开“客官真是好眼力,只不过,这发簪可是我花了大价钱收来的,你想我出手嘛......少说也要这个数。”
他说着,拿着方才的那张银钞,比了个四的手势。
谢槿宁当即就说“我本诚心同你做买卖,既然你没这意思,我们也不用交易了。”
那店主见谢槿宁是个唬不住的,立刻拉着他说道“好说好说,三张,三张也行。”
谢槿宁拿出两张银钞“三张可以,你把那个玉佩一起打包给我。”
店主的脸上自然不太乐意“哎呦客官,你这可就开玩笑了,这两样东西可是我镇店之宝,怎么可能呢。”
谢槿宁又掏出两根金条“你想清楚了,你那玉佩不过是普通的白玉料子,唯一的好处就是雕刻的样式还行。”
“哎呦客官,这雕刻的技法可是出类拔萃的阿,您......”
“再出类拔萃我也能找到替代品,对你来说是镇店之宝,对我来说可替代性多了去了,我此番同这发簪一起收了,你占了几分利你清楚。”
那店主面露迟疑之色,显然是在想要不要再多谈一点价格。
与此同时,谢槿宁余光瞥见了对面的何氏米铺进去了两名官兵,她的心忽然猛跳了一下,手出了些许汗。
谢槿宁没时间同他多说,又掏出了一根金条“小爷赶时间,你是卖还是不卖?”
那店主在利诱和谢槿宁不断催促的氛围下,也不再犹疑“成交成交,老头子我让利给您了!”
谢槿宁将两样东西收进行囊,不再停留,背着包裹出了典当铺,转身的瞬间,两名官兵也从何氏米铺里走了出来,刚好背身错过。
谢槿宁知道这里的官兵已经在找她了,她不禁加快了脚步往码头赶。
为了躲避主街上的官兵,她特地抄了小巷走,兰溪的小巷并不难走,谢槿宁穿过几条巷子,眼看码头就在前面了,她一路小跑,却在拐角处差点撞到了个人。
“那个贱人!看我不把她抓回去生吞活剥了!让她日日夜夜被欺凌!”
这尖锐的恶心的声音,除了王二婆还能有谁。
谢槿宁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这会转头走别的路也来不及了,只能稍稍侧了一下身子,硬着头皮往前走。
王二婆嘴上仍是在骂骂咧咧“小贱人,敢把我打晕和那头猪洞房,看我不把她抓回去好好收拾!”
王二婆注意力全在寻找女子身影上,两人隔着一米的距离擦肩而过,她并没有留意到谢槿宁。
好巧不巧,这位置靠码头,一阵风突如吹了过来,差点把谢槿宁头上的斗笠吹飞。
尽管谢槿宁及时扶住了斗笠,可背后的王二婆还是停住了脚步,转身看向谢槿宁“等一下。”
谢槿宁假装没听到,继续往前走。那王二婆当即就扭动着壮硕肥大的身躯,大步流星跨上前,伸手就要抓谢槿宁“老娘叫你站住没听见啊。”
王二婆原本就是府上的粗使婆子,这些年在北坡县也是常年干粗活,不论是力气还是音量都大得很,若是被她抓住,是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的。
这条巷子离主街只有十步的距离,若是她声音再大些,怕是要引来主街上的官兵了。
谢槿宁自然不会任由王二婆抓住她,而是往一旁的草堆里躲。
王二婆见谢槿宁这般躲避,心中已然笃定这人就是谢槿宁,她一晚上积攒的怒气当即就爆发。
她一边往草堆里去抓谢槿宁,一边高声喝道“你个贱人原来在这!来人啊!”
她绕到草堆后面,一道白纱突然遮住了她的视野,紧接着,她看到了斗笠后面的谢槿宁,高喊道“来人啊!我找到这个......贱......”
尖锐的声音戛然而止,发出如裂帛一般撕裂的声音,甚至连最后一个字都没说完。
王二婆只感觉到喉间一阵腥味,发不出一丝声音,而后就是剧烈的痛意传了上来,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脖子竟然被一把匕首捅穿了。
王二婆瞳孔放大,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谢槿宁,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只见谢槿宁一手拿着斗笠,一手从斗笠的圆孔朝王二婆捅出匕首。
她缓缓地抽出匕首,血肉与铁器间相互摩擦,发出了嘶嘶的声响,鲜血都溅在了斗笠上。
那匕首是商队领头卖给谢槿宁的,商队常年受盗匪侵袭,所制成的匕首自然是锐利得很,刀身还有三个放血口。
此刻的王二婆只感受到了剧烈的痛苦,身首好似分离又藕断丝连着,鼻咽相连的呼吸也逐渐被鲜血所覆盖,窒息感让她觉得生不如死。
谢槿宁的脸上从一开始起杀心的冷峻,到如今嘴角逐渐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意。
从王二婆叫住她开始,她的想法就是杀人灭口,没有一点犹豫。所以她出手的时候,就是朝着必死的地方捅。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王二婆眼前一片漆黑,只剩下微弱的呼吸,穿梭在喉间鲜血的间隙。
谢槿宁将她按在了草堆上,附在她耳旁。
“我本想饶你一命,可你挡了我的路,那你就”她说着,脸上露出了一抹享受的意味“去死。”
十五年毒打虐待,两年地狱般的县令府生活,前世种种,便在今日了结。
王二婆只残存着微弱的意识,整个人置身黑暗之中,已是处在极大的恐惧之中。而谢槿宁如同鬼魅一般的声音,更是让她整个人颤栗,一时呼吸不上来,断了气。
因着王二婆方才的叫声,隔壁巷子好像有官兵的搜查的声音传来。
谢槿宁把王二婆的尸体还有沾血的斗笠藏进了草堆里。
谢槿宁起身欲走,却发现不知何时身上竟沾上了几滴血。
旁边巷子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就要拐过巷子过来了。
谢槿宁神色镇定地从路边摸了把泥土,往沾血的地方抹了两下。
然后谢槿宁又抓起一把灰,往自己的脸上抹,再把头发弄得散乱一点,面色如常地往前走,正好遇上了盘查的两个官兵。
那两个官兵只瞥了一眼谢槿宁,见她身上沾满尘土,有些嫌弃地往旁边避了一下。
“唉你干嘛推我。”
“你没看到刚才那人身上脏的呦,官爷我这身衣服可是新做的,可别脏了。”
“切,你说咱们一路走来都没看到戴斗笠的人,莫不是被刚才那人诓了。”
“谁知道,找着呗。”
......
午时的阳光正好,洒在了巷子的尽头,谢槿宁头也不回地,从阴影里往前一步一步地走进了阳光里,而身后的草堆永远落在了黑暗当中。
码头
祁晏安这会已然换下了那身紫袍,穿上了粗布麻衣,俨然成了个乡野小伙的模样。
他坐在货箱上,目光扫过码头上逮着人就抓的几个官兵,目光微眯。
领头身边的二把手望着码头,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喂,你家弟弟也太慢了吧,这都过了约定时间了。”
也就是一瞬,祁晏安便摆出了一副十分和善的样子,对着眼前的男人笑脸相迎“刘掌事莫急,我家弟弟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办,请再宽限一些时间。”
刘掌事十分不耐烦,可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说道“得得得,你刚刚也是这么说的,这都过了一刻时间了。我让人收锚准备开船了,你那弟弟自求多福吧!”
语罢,他转头便朝旁边的人吆喝道“准备开船!”
祁晏安脸上仍是挂着波澜不惊的笑意,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角落里。
谢槿宁这会正躲在角落里,但她眼下的处境有些不妙,镇上的几个官兵还好说,她抹两下脸就混过去了。
可码头这显然就不同了,县老爷应该是为了防止她从水路跑,出了渝州可就再找不到她了,所以码头上的官兵只要觉得相似就抓回去,这就麻烦了。
而且......
这会一队官兵正好巧不巧地朝她这边来。
她攥紧了手中的匕首,看着停在码头被阳光照耀得金光闪闪的船,眼底透着不甘。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
十步,九步,八步......五步,四步
“轰——”
谢槿宁的匕首都举了起来,却被码头上一声巨大的声响打断,那队官兵也被声响吸引了过去。
“谁打的本官爷!”
“还有谁打你,你就是想乱抓人回去交差,还把我货弄倒了!”
原来是一个官兵在逮人的时候把旁边垒好的货物弄倒了,这会双方矛盾激化,陷入了更大的争执当中。
谢槿宁只瞟了一眼,就立刻朝船只跑过去,迅速跳上了船。
刘掌事本来见一盏茶的时间快过了,都要收锚了,却在最后一刻见谢槿宁像只矫健的野猫般跳上了船。
他扫了眼谢槿宁“嘿呦,算你走运啊。”
“启程!”
随着一声令下,巨大的船只缓缓离开了码头,也离开了谢槿宁的噩梦,船只顺着运河,开往京城的方向。
码头上争吵不休,可这与谢槿宁再无关系了。
靠在货箱上的祁晏安悠悠道“弟弟,你太慢了,得亏我们刘掌事宽容,推迟了时间等你。”
谢槿宁这才收回了目光,瞥了祁晏安一眼,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她对着刘掌事行了个礼“是阿财误事了,阿财谢过掌事。”她说着,从怀中拿出了一块碎银子“这是阿财的心意,还请掌事莫要怪罪。”
刘掌事是个爽快人,没有推辞接过了银两“算你懂事,走吧,带你们去看看住的地方。”
这支商队还算是有钱,故而这艘船勉强算大,底舱也比谢槿宁想象中的大一些。
刘掌事特意找了一间没有其他人住的房间给两人“这间平日里都是用来放杂物的,你们这几日就住在这吧。”
谢槿宁点了点头,刘掌事又交代道“这船到京城,大概要四五日的时间,中途会在永州停半日,你们有什么日用物品要买的,可下船去买。”
“好,谢刘掌事指点。”
刘掌事交代完事情,也没多留。
谢槿宁则是关上了门,用一旁的鸡毛掸子扬了扬底舱里的灰,收拾好之后,打开行囊,拿出两张棉垫子,铺在了上面。
祁晏安从头到尾都随意地坐在一旁,并不在意底舱里脏不脏。
谢槿宁也懒得问这人是用了什么手段甩开了追杀他的人。她收拾完自己这里的一切后,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坐下来作息。
谢槿宁瞧了眼祁晏安“刚才,谢了。”
祁晏安十分坦然地接受了谢槿宁的感谢,应了声“嗯。”
能在那么关键的时候解了她的燃眉之急,谢槿宁可不信是什么巧合。祸水东引,想来是祁晏安的手笔。
不过,既然提及此事,祁晏安忽然饶有兴致地问道“你那养母将你卖了多少钱?那县老爷竟然花了这么大力气,就为了抓你回去。”
谢槿宁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何止是钱的缘故。”
祁晏安瞧了眼谢槿宁“哦?”
“我那养母勾结了一道士,那道士跑到县老爷跟前说他印堂发黑,需要一八字相合的女子冲喜才可破解。”
“原来如此。想来,你养母应是抬了好几倍价格吧。”
祁晏安慢悠悠地说道“不过,她也没命享受了。”
谢槿宁眯了眯眼,扫了眼祁晏安。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我以为我掩饰得很完美了。”
祁晏安随意道“还行吧,让着海水的咸味浸个一两天,我也察觉不出来了。”
真是狗鼻子。
谢槿宁心里暗暗吐槽着,身体却是动了起来,她从行囊里拿了件粗使衣服,绕道货物后面换上。
接下来一天,两人都保持着无声的默契,各自在各自的地方休息。
平时除了如厕或吃饭的时候会出去,其余时间都待在底舱里。两人各怀心事,偶尔会聊几句话,大多数时候都保持着沉默。
这份沉默一直保持到了快到永州前的一个夜晚。
是夜。
应是夜里风浪比较大,睡在底舱的谢槿宁被晃得有些晕,醒过来揉着隐隐作痛的额头。
连日来为了避人耳目,她一直尽量躲在底舱里,可底舱没有窗户,空气压根不流通,这会她实在被闷得难受,推开了门,走到了甲板上透气。
深夜里大伙都睡了,守夜的人在刘掌事的交代下,也都知道底舱这两个人,所以看到谢槿宁,便也没有盘问走开了。
谢槿宁站在甲板上透了几口气,瞬间感觉神清气爽,脑子清醒不少,眼前的场景都明了了。
然后......
她就看到了浮在水面上的一个人影。
那人浮在水面上,一双眼睛正直直看着她,她身边这会正好没人,实在是,有点惊悚。
谢槿宁认真一看,才看到那人下面撑着块木板,看着她的眼神中好像也透着一股求救的意味。
她立刻对着上面守夜的两人喊道“下面有人,快把她救上来。”
那守夜的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没有动作。
谢槿宁急切道“快啊,再不救就来不及了。”
“阿财兄弟。”
身后传来了刘掌事的声音,谢槿宁疑惑地转过头。
刘掌事说道“来路不明之人,贸然放上船,风险太大。”
谢槿宁扫了眼一动不动地守夜人,再看看刘掌事,心中明白了过来。
船上戒备森严,在她注意到水里有人之前,应是有人早早就去去禀报了。
刘掌事一直没动作,想来是不想救人了。
他说的的确没错,若水里这人心怀不轨,上船之后干出有害于商队的事情,那就是引狼入室。
谢槿宁看着水里那人,她曾在黑夜里被人推入过河水中,她知道夜里的河水是多么冰冷刺骨,一个人在水中是多么地绝望。
可那人用尽全力浮在水面上,或许在这艘船经过之前,她已经向前面几条船求救过,明明一次次被无视,一次次希望的破灭,都没让那人放弃。
在绝境中求生的样子,实在令谢槿宁想起了自己。
前世的她为了活下来,坏事做尽,甚至利用了她身边唯一对她以诚相待的祈晏安。
她想赌一次,也为自己仅有的良知赌一次。
“算我的。”
她说着,拿出了一张银钞“这张银钞权当是买命钱了,我人在船上,若是出了什么事,你们拿我的命祭船。”
刘掌事接过银钞,不太理解地看了眼谢槿宁,最后叹了口气,对着旁边的人说“救人吧。”
旁边两人立刻抛了一条绳索下去,却没有人下去救,船也没有因此停下。
谢槿宁看向刘掌事“这?”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给了她生机,就看她自己把不把握得住了。”
水中那人的求生欲却是极强的,似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拼命往前游,直到抓住了绳索,船上那两人才用力把她拉了上来。
是个女子。
她一上来就不断地咳嗽着,应该是被水呛到了。谢槿宁拍了拍她的后背,让她能顺畅一些。
女子身上长时间泡在水里,身体正不可控地颤抖着。
刘掌事见这人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便也没再防备,挥了挥手让船上暗处的护卫散了。
谢槿宁正想找个暖和的东西,一张毯子便刚好出现在了她面前。
“拿去。”
谢槿宁抬头看了眼祁晏安,这人什么时候来的?
顾不得这些了,谢槿宁给那女子裹上了毛毯“你随我进去吧,把身上这湿漉漉的衣服换下来。”
那女子终于缓过来了,抬起头对谢槿宁虚弱地说了身“谢谢。”
那女子是缓过来了,谢槿宁却不好了。
刚才那女子没抬头,谢槿宁还没注意到,现在她一抬头,谢槿宁简直就是跟一道惊雷劈到了自己天灵盖上一样。
这不是当今三公主姜百潼吗!
谢槿宁扶起姜百潼的身体都有些僵硬,自己差点都没站稳。
一旁的祁晏安注意到了谢槿宁的异常,抬手扶助了她,脸上反倒是饶有兴致地扬起了眉梢。
回底舱的一路上,谢槿宁大脑都在飞速运转,像是经历了场风暴一样。
不是,姜百潼为什么会在这?
这地方应该是到了永州地界,她不记得前世有什么关于永州的事情阿。
谢槿宁皱了皱眉,不对,前世这会,她正在北坡县老爷府上遭受折磨,有关京城的事情她自然是无从知晓。
谢槿宁目光微寒,她从前世的记忆里找不到线索,便开始从人物关系上找。
姜百潼的外祖父是镇北大将军,母亲是当皇帝的第一任皇后,是助力皇帝登基的最大助力,可她在皇帝继位后两年便薨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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